刘文忠一妻三妾,正妻生有一男一女,长子位居武将,现在圣元将军麾下。二姨娘十年前去世,死因不明,连带从商不久的娘家也杳无音信,刘静娴自小孤苦伶仃,比奴婢稍微好点。三姨娘得宠多年,但早年伤了身子不能生养,静娴乖巧懂事,三姨娘时不时招抚一番,若非大夫人从中作梗,静娴便能养在三姨娘身边,日子就能好过些,刘静文的咄咄逼人亦能收敛些。四姨娘出自青楼,刚巧怀孕,正是刘府主母的眼中钉肉中刺,一旦产下男儿,这府中未必能是她的天下了。
“娘,姐姐出嫁也是大事,四姨娘好歹要来送送吧,一个姨娘架子端的都赶上府里的夫人了。”
碧桃是四姨娘的大丫环,说来也巧,碧桃随爹娘逃荒来的这里,爹娘一死,又让人贩子拐了卖到青楼,宁死也不接客。也是命不该绝,让四姨娘收到了房中,免遭一劫,又连带赎身到了刘府。四姨娘孕吐很是严重,又有小产的迹象,因与静娴同龄,相谈甚欢,哪有不送的道理。
这不让碧桃送些添箱,刘静文眼角的余光早就洞察她的身影,故意让她给四姨娘带话,四姨娘若是动了胎气,小产了才好呢。
“回大夫人,四姨娘身子不适,大夫让卧床静养,老爷一再敦促,四姨娘若有个闪失,奴婢们就是抽筋剥皮也赔不起,求大夫人恩典,看在奴婢们平日里还算手脚勤快、听话懂事的份上,饶过奴婢们。这不,四姨娘惦记着大小姐出阁,让奴婢送添箱过来。”
“碧桃,四姨娘身子羸弱,你们都操些心,晚上睡觉警醒着点,替我谢谢四姨娘的添箱,回去照顾四姨娘吧。做好奴婢应尽的本分,别仗着主子得宠惹是生非。”若是以前,静娴要看大夫人的脸色,现在身份不同,即便是侧妃,也是有等级的,大夫人连三品夫人都不是,黎王侧妃是二品,众人面前,大夫人再有怨气,只能忍着。但是,四姨娘,在得宠,也不过是妾罢了。
鞭炮声此起彼伏,一浪比一浪高,刘静娴被喜娘搀扶着漫步而去,身子微压走进轿子。轿帘放下的瞬间,一股酸楚沾满心间,女儿家的悲凉,生母就是妾室,在正室的压榨下苦苦的挣扎,终究还是丢了性命。
在看看自己,能有几斤几两与黎王爷博弈。嫁于男子,便要以夫君为天,男人若是宠爱些,日子倒还好过,不然,想想那后宅暗无天日的女人争斗,心便凉了半截。慕容嫣儿就是她的前车之鉴,想要自保,便要守住自己的心,不要去蛊惑男人,更不能爱上不该爱的人。
黎王府有一席之地给她安身就好。静观其变吧,不管父亲筹谋些什么,她都是黎王的女人,夫君的荣辱便是她的身家性命。至于刘静文,这辈子甭想踏入黎王府,万不得已她会反击,好不容易逃出刘府,有了喘息的空间,断然不能再把自己陷进万劫不复的境地。
大夫人毒辣的手段,刘静文耳濡目染,想必学到了不少。冷笑滑过嘴角,淹没在一片虚伪的恭喜声中。
弘裳和绿儿紧跟着喜娘,小姐吩咐过,要寸步不离,弘裳瞥了一眼身后的云雨和梅香,两人打扮的甚是妖艳,扭动着腰肢,恨不能今晚就勾搭上王爷吧,绿儿冷哼一声,不予理睬,她们都是家生子,父母双亲,还有兄嫂都在大夫人的掌控之下,她们的性命在这些主子的眼里上不足蝼蚁,即便小姐待她如姐妹,为了小姐,她可以不顾性命,可想到自己的父母双亲,她心里还是有了一丝退缩。好在小姐进了黎王府,这两个花痴倒是难不住小姐。
花轿一路颠簸走了大半个时辰,黎王府的大门前早就围得水泄不通,不足三个月,黎王先是娶正妃,后又休妻,现在又是侧妃进门,大家都不晓得是该羡慕轿子中的女子,还是为她的以后发怵。
一阵风吹过,将这华丽的花轿闪出一道缝隙,黎王清隽高贵的身形若隐若现,高天孤月般的容颜如冰如霜,黑曜石般的眼瞳深若幽潭,璀璨的金色阳光透过车窗洒进轿内,拂落他一身清华光影。刘静娴心中萌生一丝微苦,若是能与这样的男子两情相悦,白首偕老该有多好,可惜,开端便是错的,她该如何?
临近年关,天街大雪过后微凉,高角檐下滴滴落落水声层层晕染在地面,朦胧月色如水,洒下斑驳的树丛,女子孤寂落寞的身影影影绰绰的倒影在窗纸上。屋内烛光忽明忽暗,趁着如水的月色,越发凄清而悲凉。
刘静娴直立与窗前,微微挑眉,黎王居然打破成规,甚至冒着被父亲动怒的危险让她从侧门入府。跨过火盆,拜了天地,一切皆免,房间的布置倒还算得上用心,她隐约能感觉到他身上隐忍的滔天怒气。难不成父亲做了什么让黎王爷颇为恼怒的事情,今晚要小心应对,以免突生难堪。
红裳推门进来,望着两柱喜庆的红烛,轻轻一叹,转身将门关好,已经知会绿儿看好门外,她紧走两步,“小姐,问清楚了……”电子书坊
父亲果真了得,身为丞相之首,看似忠于皇上,却借着鹰王搭上了太子,又想将刘文静送进晋王府,自己身居黎王府,无论将来哪个皇子登基,他都是肱股之臣,怪不得黎王看不上,换作自己怕也是鄙视这样的墙头草吧。
二更天了,外面静夜无声,连房间内的呼吸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古语云,良人姻缘美满赛浮云。可惜她不是他的良人,他也不是她的良人,原本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交集的男女,被家族利益的取舍紧紧的捆绑在了一起,她不清楚这种关系要持续多久,但却很享受这一刻的安宁。
“小姐,”绿儿拿了些点心进来,“这盖头要王爷揭的,您怎么就……”
凄楚的笑容散开,“绿儿,我们虽是主仆,却亲如姐妹,大夫人派来的那两个人,你留意些,让她们不要进我的房里,我累了,想要休息了。”
“小姐,王爷居然这般冷落你,老爷的面子里子都丢了,洞房花烛夜王爷若是不进这个门,小姐要如何立足才好。我们离开相府,大夫人拿捏你是难了,您该是高兴的,可奴婢觉得,小姐更该打起精神,顾着王爷的情绪,忍了那么多年,小姐难道就这般放弃了不成。”绿儿和弘裳从五岁就跟着她,如同她的左右手,割舍不掉了,也是唯一能让她信任的。
“绿儿,你不懂,男人若是真心待你,眼睛便是清澈诚然的。黎王对我没心,何必自取其辱。我乏了,也不想去掺乎父亲大人的朝廷之事,女人家管好自己的三分之地便好。一会儿,你与李公公说,我的小日子来了,不适合伺候王爷。”不等绿儿再劝,她已然躺在床上,折腾了一天,她不会好心的以为,黎王爷会放过她,养精蓄锐等着接招就是了。
喧声沸腾的院子,几十桌的宴席,穿梭于酒席间频频嘘寒问暖,阿谀奉承的达官显贵们,都有些东倒西歪起来。
往日里被捧得高高在上的太子沉默不说,消沉抵触的情绪盈满心头,北国一行,毫无新意,他失了先机,又与晋王战王交恶,父皇对晋王遭此一劫,耿耿于怀,对他的态度冷淡如斯。
身边的慕容嫣儿早已让人兴趣缺乏,越看越是厌烦,环顾四周,朝堂上的风向悄然改变,朝臣们看似围着新郎官行恭贺之礼,却也是不将他这个失宠的太子放在眼里了。
慕容飞儿跟随二夫人乖巧的坐在角落里,“娘,大姐姐来了,我过去打声招呼。”
“快去快回,这里是王府比不得在家的时候,嫣儿已被老太太逐出慕容府,不要太过亲近才好。”飞儿微点额头,狡黠的目光扫向不远处的一片嫣红。
“姐姐,许久不见,妹妹甚是想念。见过太子殿下。”飞儿故意将与太子见礼放到后面。
连一个倒台的相府庶女都可以无视他的存在,简直就是奇耻大辱,“既然你们姐妹多日未见,不如多聊聊。”起身便要离去,飞儿身子忽然前倾,措不及防的摔进他的怀中:“飞儿一时头晕,请太子殿下见谅。”
“无碍。”太子快速退后,他与慕容嫣儿的事情早已闹得沸沸扬扬,本想着这件事情会被太后消无声息的压下去,哪里成想,不足半日便以各种版本流传于市井之中,慕容家的女儿,他再也招惹不起了,紧促眉头,拂袖离开。
飞儿红唇未泯,手中攥紧,将纸包揉碎,转手悄然放入慕容嫣儿的衣袖里,“姐姐,黎王府的正妃哪里不好了。偏要去太子府做伺妾,算了,不说这些让人伤心地事。姐姐,你过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