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不眠之夜,死气沉沉的战王府,粉饰一新,谈不上富丽堂皇,却也分外高雅。贵妃静静地注视着床上毫无生气的战王。
自从晋王夫妇圆房,晋王妃不知用了何种办法护住心脉,战王去而被痴情蛊毒反噬了。昨晚,战王那般疼痛,虽昏迷,却全身经脉暴走,他是下蛊之人,晴儿圆方之日,便是他们必死之日。
如今看来,事情远远超出她的意料。晋王夫妇顺利圆房不说,晋王妃毫发无损。战王却在三天后,吐血而晕倒。
凌睿智一再严明,痴情蛊毒无药可解,难道是在说谎,为何晋王妃能轻易的躲过,难道是凌睿智看着太子失势,战王一时半会儿得不到希望,而将目光投向了晋王。
有北国公主坐镇,她现在不但战王会被皇上寻到理由治罪,可皇位之争就在眼前,晋王、黎王、战王、八皇子,四人中,无论是资质,还是能力,晋王都是首屈一指的。
她重新审视战王府,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将战王府恢复如初,着实不易。慕青在紫苑紫南的陪同下,缓步而来。
“你来了?”一句淡淡的招呼。
“嗯,战王生病,过府探望,还请贵妃娘娘容慕青此行。”战王生病期间,荣贵妃请旨而来,谢绝大臣们的迎来送往。
“他昏睡着,你随我来吧。”荣贵妃和善的语气,亲自引路,皆让慕青有一丝的诧异。
这还是慕青回到京城后第一次入战王府,这里有她很多的记忆,从皇上赐府,战王开府,她就是这里的常客,一草一木,一砖一瓦,她似乎都有亲切的感觉。
她从容的跟着荣贵妃亦步亦趋向内走着,荣贵妃说出不心里的那股子熟悉感:“说来有意思,我总觉得与你熟识了很久一般,你对着府里的一切仿佛都不陌生,难不成这就是缘分。”
慕青从上到下重新审视,荣贵妃从不会对女子和气说话,尤其是与战王有关的,现在的语气倒真有些相敬如宾,以礼相待的大度之姿。
“贵妃娘娘客气了,慕青初到战王府,都很好奇,墨国的人土风情与北国有些差异,慕青在适应当中,若是做得不妥之处,还请娘娘指点一二。”
慕青嘴角的笑容加深,那双星子般的黑眸顿时扇了两下,如黄鹂般清脆好听的声音从玫瑰色的唇瓣吐出,温柔乖巧。
原本就是一样的面孔,荣贵妃有种深深的错觉,晴儿,那个儿子朝思暮想的女子就站在她的面前,如往常那般,喊着姨母,撒着娇,凡是都护着儿子,她或许错了,错的离谱,她此刻从没有的疲惫席卷而来。
与慕青寒暄几句,就将她单独留在墨卓澈身边,起身带着宫女扬长而去。
墨卓澈的睡颜很安稳,呼吸均匀,吐息正常,面色红润,慕青将手置于他的大掌之内:“表哥,还记得小时候,你时常喜欢这么拉着我,在花园里疯跑,你总说,这是你最肆意快活的时光,现在是怎么了,我回来了,你却睡着了。”
紫南将备好的人参拿过来。铃木人参,千金难求,有钱难买。它生长在极寒极冷又极高的山峰之上,就算前去采摘的人流不断,可那险峻的山势,陡峭危险的地带也很难有人活着回来。
这是北国皇室给与慕青的陪嫁,关键时刻入药能救命的,她却拿来给墨卓澈,贵妃娘娘在前厅听完下人的回禀,心中更加酸楚。
墨色的黑布将天地之间遮盖的如同混为一体的四方物,慕青将烛火熄灭,屋内漆黑一片:“澈哥哥,还记得那次你犯了皇上的忌讳,不敢回宫里,我们也是这般躲在慕容府上一间很久没有人住的房间里,灰尘引得我呛咳,你担心的要去为我找水,最后还是我的身子不争气,发起高烧,你不得意去向祖母认错。”
凄苦的笑容挂在慕青的脸上,屋内只剩二人,紫苑和紫南就守在门外,事关公主的名誉,她们不敢怠慢。
清晨,万籁俱寂,东边的地平线泛起的一丝丝的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湛蓝色的天幕。
慕青睡梦中仿若看到墨卓澈穿着战甲的模样,不得不睡,果然威风凛凛,凌冽逼人,也许是常年在沙场征战杀敌的原因,他周身环绕着一股子血腥沧桑之气,这个仿佛是从修罗池走来的人,如今就毫无知觉的躺在她的面前。
她终究睁开了朦胧的睡眼,她趴在床边,伸手抚上墨卓澈的容颜:“澈哥哥,天亮了,我们要出去了,你该醒醒了。”墨卓澈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慕青并未察觉,儿时的话语如一剂强心剂深深的刺痛了墨卓澈的心脏,他的晴儿妹妹在耳边述说着儿时的趣闻,他听得真真切切,却始终抓不住她。
几日的奔波,秋心的嘴角泛着血泡,心急火燎的进来,“娘娘,凌楼主有事求见。”
“让他进来。”秋心的疲惫和狼狈未能入了贵妃娘娘的眼,她全然的心思都在战王的身上,秋心心下微凉,眼中升起氤氲,却又生生克制住了。
凌睿智大步而来,“凌某发现南盛国巫蛊之术的大祭司到了墨国的京城之外,他能千里迢迢跑到这里,必有不可告人的缘由,或许澈儿的苏醒能借住他的力量。”搜搜
战王依旧毫无苏醒的征兆,这是痴情蛊反噬的必然结果,荣贵妃拧紧的眉头越发的深了:“凌楼主,这就是你所说的安然无事,若是知道澈儿要承受的这么多,我宁可将慕容晴儿囚禁一生。”
“当初娘娘执意要将她们分开时,在下就已经给娘娘说过痴情蛊虽有解法,却是万不得已才能使用的,便是担心会有此劫。晋王妃用了何种方法将痴情蛊毒暂时克制,只有她自己清楚。看情景,晋王与晋王妃是圆房了。子蛊情断,战王本又是下蛊之人,用情至深,反噬才会如此凶猛。既然晋王妃能自保,还请娘娘去恳求晋王妃,希望能出手救治战王。”
慕青的身影由战王府出来,午时的阳光耀眼的照在当空,紫苑将她扶上马车,慕萱一身男装,带着斗笠遮住容颜,眼中仿佛淬了毒的利箭,直愣愣的盯着慕青的马车越来越远,她只身来到墨国,身边没有得利的可用之人,她需要等待时机。
太子的车撵在太后日思夜想的期盼中回到京城,物是人非,那个器宇轩昂的太子爷,变得邋遢萎靡,胡子拉碴,一滩烂泥的颓废之人。
自从黎王回府,就被皇上已休养为名,暂时禁足在黎王府,战王昏睡不醒,到省去皇上下旨的麻烦。
太子的现状惨不忍睹,太后再次晕厥,宫里上下一片死气沉沉,皇后称病不出,大家误以为是伤心忧虑,岂是皇后是不愿意面对太后罢了。
黎王微微眯起黑眸,低沉冰冷的声音响起,天地间仿佛突然变色,一股肃杀之气铺天盖地的袭来,笼罩了整个房间,杀意森森,令人宛如坠入地狱般:“你的意思是说,晋王夫妇圆房了?”
李公公战战兢兢,这个消息与黎王是五雷轰顶,他却不得不说:“嗯,消息确认无误,老奴认为,殿下当务之急是要皇上心中打消对您的疑虑,鹰王虎视眈眈,一心要为太子雪耻,一旦她们将矛头指向殿下,就被动了。”
“太子迟早是要被废的,本王就是再笨,也不选在这个档口,到了南方时疫的区域,想要收拾太子,那是名正言顺,时至今日,冷门和晨曦楼都未查到太子遇刺的幕后黑手,可见我们的对手背景强大。”黎王背水一战已成定局,皇上对他的信任本就少得可怜,他们父子就是血脉相连,可皇家哪有真情。
皇上亲自去东宫看望太子,鹰王泪目,燕婷跪在殿外,太后以往再疼爱她,此时都恨不得将她撕了,“你带着的那些亲卫,但凡给太子挡挡,至于到如此地步么?”
面对太后的质问,燕婷委屈至极:“皇祖母,你光是担心太子哥哥,当时的情况十分危险,我若不走,就如那些人般都死了,郡国公就是跑的慢了,才会死于非命。”
殿内传出咆哮的声响,太子歇斯底里的吼叫让燕婷激灵灵打个哆嗦,往常温雅的太子哥哥,现如今暴跳如雷,根本是油盐不进。
皇上轻叹,到底是在宫里长大的孩子,多少是心痛的。
鹰王见惯了血雨腥风的场面,太子的双腿犹如面团一般耷拉在床下,任谁都不能冷静的面对,当初盛气凌人,意气风发,少年得意的天之骄子,却惨败到余生要与轮椅为伴的境遇,鹰王自知那种痛楚,老泪纵横,却再无回天之力。
夜深人静了,御书房点着一盏昏暗的烛火,陆公公悄无声息的将皇后娘娘请来,夫妻相见,四目相对,无需多余的话语,彼此心照不宣。
“皇上,这件事情臣妾思前想后,应该与黎王无关,战王无法分神,太子遇刺应给与几位皇子均无瓜葛。”皇后说的没错,皇上品了一口茶,拉住她的手,夫妻并肩而坐。
“这正是寡人最为担心的,这件事的背后定然有人操控,而此时于局势最有利的无非是峰儿,可那孩子偏不喜欢这个位置,我们夫妻二人亦不想违背他的心愿,若是有人执意要将峰儿推上皇位,他们小夫妻就危险了。”皇上一番推心置腹的话语,让皇后恍然大悟。
皇后无论在何种境遇之下,都不会落井下石,这正是皇上看重的,皇后心地善良,却屡屡被人迫害,身为她的男人,皇上怎能不心疼:“你是说太后会对峰儿动手?”
皇上微微点头,太后心思毒辣,任何一个皇子等位,于她的太后之位都无碍,她甚至能操控住,偏是晋王,他生性洒脱,商机遍布天下,富可敌国,无论那位皇子上位,都将视他为国库,除之而后快。
墨国二十年,皇位争夺战默默打响,晋王早年经商,早就成为当朝的经济支柱,为了能得到他的支持,众皇子都会将目光聚焦在晋王身上,太后亦是如此。
鹰王默默注视面如死灰的太子,东宫之中的那些女人,除了嘤嘤哭泣再无半分能耐,与晋王妃和慕青相比,那是天壤之别:“母后,看看您为太子选的这些嫔妃,关键时候,根本就立不起来,当务之急是打消皇上废太子的想法。”
太后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两鬓斑白,已有颓废之色:“废太子是迟早的事情了,那国那代都没有身残的皇子继位,哀家老了,再也争斗不动了。”
燕婷跪爬几步,“皇祖母,倘若别人登基,我们都得去死。当初黎王去北国当了质子,他的母妃枉死,他能不恨嘛。战王和荣贵妃几次从鬼门关逃了回来,胆战心惊,如履薄冰的活在这宫闱之内,他们一旦大权在握,怎么会轻易放过我们。即便是晋王,我们在他身上加注的痛苦何曾少过,就是皇后娘娘也绝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燕婷没说一句,太后的心就往下沉一些,皇权之争,腥风血雨,成王败寇,她如今倒真是进退两难了。
漏沙又下去一截,凌睿智临窗而站,藐视黑色夜幕下的寂静,一天一夜的等待让贵妃娘娘原本靓丽的容颜失去光泽,毫无生机的倚靠在贵妃榻上。此时,床上的战王双眼猛然睁开,黑色的眼球被红色圈住,双目毫无焦距的瞪着前方,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终是徒劳。
贵妃面色苍白,冷汗直冒,顺势就要扑上去,凌睿智及时制止。一掌击中战王的后背,伸手扶住他,轻轻放于床榻之上。
贵妃攥紧他的衣袖,声音颤抖,泪水滑过脸颊,苦涩流入口中,娇美的脸上那里还有以前的从容,凌睿智轻叹一声,“他已然熬过了痴情蛊反噬的第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