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是红漆描金绘五屏风式镜台,镜台上摆着一些精致的小玩意,有琉璃的珠串,珊瑚的手钏,还有一个小匣子,如果没有看错,那些都是金瓜子,是三公子送过来,给她解闷的。
可是件件拿出来都是好东西,巧梅唧唧咋咋的,“小姐,三公子就是对您上心,您是不知道,奴婢去前面拿这些物件时,三公子还一个劲地问奴婢,说是小姐喜欢些什么,平日里都做些什么,事无巨细。”
巧喜帮着梳头,心里亦时喜滋滋的,她们是瑾儿的大丫鬟,自然是跟着去鹰王府的,主子和气,府里又贵气,她们去了身价又抬了一节,将来许配人家,定然要比在慕容府上高的不是一点半点的。
瑾儿面色娇羞,她听母亲提过几句,要与鹰王府定亲,那日也亲眼见了三公子,心里倒没有什么意见,毕竟母亲亲自挑选的,肯定是可靠的。
飞儿在一边仔细端详,倒觉得翠儿有些多心了,她这个妹妹就是心善,看不得木知希受穷受罪,至于别的心思,还真是没有。
这边红红火火,热热闹闹,皆大欢喜。木知希那边可是阴云密布,暴风急雨。瑾儿定亲的消息传来,木宁远便将自己关在书房,闭门不出,连送去的饭菜都纹丝未动。
木知希很焦急,不到一天的功夫,嘴皮上便起了几个火炮,可木宁远依旧不闻不问,足不出户。
木宁远觉得身上一丝力气都提拉不起来,黑漆漆的天花板上,都是瑾儿俏皮的笑脸,好想伸手去摸摸,却怎么都够不着,他以往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出身,他总是想,凭着努力,他一样可以出人头地,给心爱的人好的未来,给妹妹有利的保障。
当一切失去,他忽然发现,出身是那么的重要,若是他也是皇家贵胄,瑾儿就会是他的妻子吧。
黑夜下,他那双漆黑如夜的眼眸,愤怒,不甘,眼中浸满泪水。神情哀莫大于心死,却在这黑夜之中,找不到一丝能带他走出去的亮光。
木知希拖着疲惫的身子,在窗下嘤嘤哭泣,他们兄妹自从母亲去世,便相依为命,尤其是小王氏嫁进来,更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没有在那种压抑苦闷,时时害怕的环境下生存过的人,是很难想象到他们兄妹是如何活过来的。
他们的父亲,一心扑在仕途上,衙门里的事情兢兢业业,又是迎来送往,又是外出办差,唯独留给他们的时间少的可怜。
后宅里那位把持的中馈的祖母,骨子里的自私和对权势的贪恋,让他们一次次的陷入小王氏的算计当中,而不伸手拉他们一把,在他们心灰意冷的要从木家搬出来时,还要克扣他们的母亲的嫁妆,依旧他们的生活贴补,那简直就是吃人的阎王,根本不配当作长辈一样去敬仰。
“哥,你要打起精神来,我们能一步步走到今天,耗费了多少心力,又承受了多大的折磨,难道你要让这些统统白费嘛。这些日子,我们的衣食住行,一切琐碎的开销,都是妹妹一针一线地挣出来地,妹妹为的就是哥哥有朝一日,出人头地。”
木知希擦掉眼泪,她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她原以为,泪水早就在木府里流干了,不曾想,这会儿还能再流出来。
这个世界上真正能惹她伤心落泪的也只有哥哥了:“瑾儿是哥好姑娘,可是哥哥,瑾儿的母亲是爱着她的,就如当初我们的母亲那般呵护我们一样。但凡知晓我们的家事,都不愿意将女儿嫁过来,毕竟摊上那样的一位祖母。”
木宁远何尝不明白,他们的祖母,在他们失意的时候,会将他们丢的远远,甚至于根本就不会理睬他们一眼,能省下来的银子,祖母会花在自己的身上。
等到他们有了好的前景,这位祖母,又会没脸没皮,用孝字将他们压得死死的,恨不得将他们压榨干净,就如同他们的父亲一般。
父亲是愚孝,他却不能有眼无珠的跟着去学。正如妹妹所言,瑾儿要被太后算计和亲,二姨娘都能以死相拼,求着多年不来往的尚书府出手想帮,就连晋王妃都不计前嫌要给瑾儿呵护。
他们那么不堪的家事,后宅的乌烟瘴气,二姨娘和晋王妃怎么会忍心将纯真善良的瑾儿置于危险之地,甚至于婚后生活的期期艾艾。85
他最终任命的垂下了双手,无力的摊在地上,他不能就此垮掉,他还有妹妹,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妹妹的后半辈子会被祖母随意支配,甚至用于攀扯关系,随便嫁掉,想想都觉得毛骨悚然。
他用火折子将烛火重新点燃,罩上灯罩,这还是妹妹亲手做的,街面上卖着的灯罩不少,色彩仅是红色和白色。妹妹说白色不吉利,红色光亮不是很强,就自己做了浅蓝色给他。
为了能找到极浅极浅的蓝色,妹妹是买了色料,亲手去染制的,故而才有了桌子上独一无二的灯罩。
屋内的黑暗瞬息消失不见,当烛光从窗户上映射到木知希脸上时,她无声的笑了,哥哥是懂她的意思了,她转身进了厨房,她要给哥哥做碗鸡丝面条。小斯和丫鬟看着这对兄妹又相安无事,都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鹰王府里,气压很低,鹰王铁青的脸色垂头不语,世子都现在下落不明,墨药再次回来时,脸上的汗水滴答着,一看便是路上赶得急切:“王爷,世子爷有消息了,他可能跟着晋王的船队回京了,还有几日的路程便可抵达京城。”
鹰王腾的起身,走路匆忙,将桌上的热茶掀翻,落到手上滚烫的茶水,都毫无察觉,几步到了墨药的面前,一把将他扶了起来:“当真,消息可靠。”
“王爷,此次不光是我们的人看到了世子出现在晋王的船队里,就连晨曦楼的都看到了,只是不清楚,世子为何会跟着晋王的人马回京,好像还是偷偷的,晋王像是并不知情。倒是晋王妃身边的丫鬟,那个叫流珠的,一直在照拂世子。”
前几日的好天气一扫而过,天空乌云密布,层层堆积,似有一场暴风雨即将来临,鹰王在书房来回踱步,略微思索:“不管晋王和八王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让咱们的人盯紧了,世子爷不能有丝毫的损伤,否则,本王决不轻饶。”
鹰王妃将夜宵亲手端到了书房,熟悉的地方,再次进来,一晃已经过去十几年了:“还不休息,都一把年纪了要爱惜自己的身子骨,朝廷再有重要的事情,就交给那些年轻人去做就好了,何必事事都要亲历亲为。”
鹰王脸上满是笑容,仿佛刚才生气发怒的那个人根本就不存在,“孩子的婚事定了,你要忙活起来了,老大也要回来了。”
鹰王妃的双眸中绽放出明亮的光芒:“孩子找到了,有没有受伤?”
鹰王拉着她坐在自己的腿上,宛如新婚,“孩子跟着晋王的船队回来的,只是我不太明白,他为何知晓我们在找他,还要一意孤行,看他的目的倒像是冲着慕容府去的。”
“慕容府”,说来也巧,当年鹰王妃、慕容玲儿、二姨娘倒是闺中密友,无话不谈,后来慕容玲儿出事,二姨娘嫁入慕容府,就是看在玲儿的情分上,慕容府的老太太从不为难二姨娘。
这么多年过去了,二姨娘受了无妄之灾,可好歹活着,玲儿下落不明,是生是死,她们这些年到底是放不下,起初,鹰王妃也让人四处去找过,二姨娘用自己的贴己也在托人找,等来的都是杳无音信,渐渐的,她们便接受了玲儿消失的事实。
“孩子为何要去慕容府,而不是晋王府?”鹰王妃缓缓地,眼中一片清明,沉静的黑眸那般冷凝,黑沉。
翌日,鱼肚泛白,红日东方升起,满地金光。晨起映着院中花草上的露珠,闪亮亮的,空气清新不已。天空被雨水洗涮了一夜,湛蓝无比,万里无云,让人的心情无端的好起来。
水路到了终点,晋王的车队浩浩荡荡,一改前几日的低调。八王爷时不时向着马车瞟一眼,果真是重色轻友,四哥在船上时,他们在船头,四嫂在船内,到不觉的他多余。
换乘马车,四哥居然一头扎进车内,与四嫂卿卿我我不说,还嫌弃他碍眼,让他骑马带队,居然让他在车外风吹热晒,这还是那个将他疼之入骨的四哥嘛,见色起意,他的四哥果真变了。
再有两日便要如京城了,鹰王府的世子爷还在车队里,八王爷眯着眼睛,有些选择困难症,将他送回鹰王府,鹰王那里自然要领这份人情,似乎违背了这位世子爷的初衷。
要是由着他去,鹰王府的人跟着,还无妨,他们是保护世子爷。可晨曦楼的人虎视眈眈的盯了一路,绝非善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