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当天色初露亮光,一队整齐有序的车队就穿过长安大街,浩浩荡荡的朝着已经打开的城门口方向驶去。
车队前后,皆有训练有素的京畿大营的军士看押,车队上飘动的明黄色的旗帜昭示着这群人的身份不凡。
押运着粮食谷物的马车干净而又整洁,用铁钉定制的极为牢固的桐木车轮重重的压撵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就是伴随着这一阵阵车轮的响声,备受人瞩目的济州赈灾之行,在众人翘首以盼的目光下,悄然的拉开了帷幕。
此刻,看着那如长龙般渐渐离开京城地界的赈灾钦差队伍,站在城楼上的赵煊打扮的极为低调,眼神炯炯,紧盯着钦差队伍中那一辆乍眼看过去极为普通的马车。
他知道,此刻楚星月就坐在里面。
常年跟随在他身边的贴身心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自然也注意到了那辆马车,立刻就明白了主子的意思,道,“王爷请放心,属下已经交代下去,不会让人伤了凌王妃。”
赵煊停了很久之后才淡淡的嗯了一声,说,“她对本王误会极深,此刻在心里,怕是已经有些偏向老三了;不过,本王倒也不怕,因为只要本王赢了这一局,她就会理解本王的苦心,重新再次回到本王的身边。”
心腹立刻迎合着赵煊的话,道:“王爷英明神武,定会得偿所愿。”
赵煊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心里生出几分警惕,“派出去的人必须经过严格的核查,若是再发生上次那件事,本王就不会再手下留情了。”
心腹自然晓得王爷口中所提的‘上次那件事’是指何事。
上次暗杀凌王,计划本是进行的十分顺利,可没想到最后却出现了意外,凌王没有暗杀成功也就罢了,居然差点让凌王妃在那次暗杀中香消玉殒。
此事发生时,王爷在王府中几乎是震怒非常,若不是看在他们这些年来还算有功的份上,恐怕早就被被王爷下令拖出去斩杀了。
虽说事后调查清楚那件事并非是他们所为,可毕竟是在他们手中出现了纰漏;所以王爷才会如此谨慎这次行动。
心腹立刻作保,道,“王爷请放心,这次派出去的人皆是府中精卫,万不敢再发生上次那件事。”
听到心腹之人如此肯定的话,赵煊也算是稍稍放心了一些。
在不知不觉中,他悄悄地攥紧了拳头,告诉自己,一切成败,皆看这次行动是否成功。
……
两个时辰后,镇国公府中,却来了一个意外的访客。
李泽身上的一品朝服还未来得及褪下,就看见慎刑司主司齐敏齐大人顶着一场苍白无色的脸摇摇晃晃的被人从外面扶了进来。
今日的齐敏,哪里还有往昔的志得意满,不过是几天的时间,整个人仿佛已经苍老了数十岁。
两鬓头发已见斑白,下垂的嘴角似乎因为恐惧而紧张的抿着,发红的眼睛像是许久都没有睡觉看上去干涩而又浑浊。
这样的齐敏,看上去陌生极了。
好像在他的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大事,所以才会将这位慎刑司中最吃香的主司大人打击摧毁成如今这般模样。
李泽并不是很喜欢齐敏,因为他知道,他是谁的狗;可没想到眼下这条狗在被折磨的快要脱了人形时却主动找上了他,一时之间,颇为好奇他来的用意。
齐敏在被扶到李泽面前后立刻便如烂泥般跌坐在地。
确切的说在他回到府中,亲身经历一场投毒暗杀后,他就似失去了魂魄,整个人浑浑噩噩,几乎是处于自救的本能,一路从齐府中跑出来,最后来到了镇国公府。
眼下,看见镇国公李泽一身暗红色的一品朝服,气度威严的站在他面前,竟晃似看见了救世主一般,不顾形象的扑将上来,一把就抱住李泽的腿,大声哭嚎起来,“国公爷请救下官一命吧!”
李泽被齐敏的动作惊的一怔,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真的很难相信往日总是眼高于顶的齐敏会在今日露出如此狼狈的形容。
看了眼站在身边的仆从,示意下人将齐敏扶起来。
李泽深谙官场之道,一颗七窍玲珑之心更是让他显得通透无比。
眼下看见齐敏如此,就猜出定是发生了不小的事,当下就安慰着齐敏道,“齐大人有话好好说,有什么需要本国公办的,但说无妨。”
齐敏被仆从再次搀扶起来坐在椅子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一张苍白的脸随着他情绪的起伏而变的苍白透明。
“不敢隐瞒国公爷,有人要暗杀下官。”
李泽立刻瞪直了眼睛,声音呵斥道:“什么人敢这么大的胆子,居然敢谋害朝中命官。”
齐敏怯怯的看了眼气度非凡的李泽,知晓眼前之人在朝中根基深厚,更重要的是他是天子近臣,如今,他得罪了凌王,又被皇后所抛弃,想要保下一条命唯一的办法就是依附一个颇有能力的人才行。
所以,他选择了李泽,而他选择李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是李福清的亲生父亲。
想到这里,齐敏狠狠地咬了咬牙,打算破釜沉舟,将一切事向李泽坦白了。
“国公爷可知,令千金之所以会落的今日这般下场,是因为谁?”
李泽幽亮的眼睛暗了暗,连声音都跟着沉了下来,“齐大人想要说什么?”
齐敏道,“五年前,下官只是一名慎刑司的小吏,并不是最惹人眼的,而下官之所以在五年时间中平步青云升到今天的位置,只因在当年,替皇后娘娘办了一件事。”
说到这里,齐敏就陷入了回忆,将当年的事事无巨细的向李泽坦白了一个干净,最后,更是向他说出了一个连赵凌都不知道的真相。
“皇后娘娘极想要拉拢国公爷为自己所用,所以便投其所好,极力的对令千金好,但同时,也十分忌惮国公爷,就想要拿捏住国公爷;而国公爷您的手段同样了得,从来都没留下任何把柄在他人手中,所以皇后娘娘就将矛头瞄准了令千金。”
“当年洛瑶一案,与其说是令千金挑的头,不如讲也有皇后在后面推波助澜,她让令千金牵扯进了人命案中,就是希望将来以此事来跟国公爷谈判;可是谁也没想到,当真相被揭开的那一天,令千金被凌王送进了天牢,而国公爷你为了国公府放弃了令千金,皇后的计划被彻底打乱,她下的这盘棋也就成了废棋。”
听见齐敏道出当年案件的全部真相,李泽的脸色早就阴沉下来。
他早就应该想到,姜蔷那个女人从来不会做无用之功,她对清儿好,怎么可能只是仅仅喜欢清儿那么简单?她的野心,从一开始就已经扎进了她的骨血里,她所做的每一步,都是有计划、有目地的。
只可惜,当初他就算是看出这一点,也没有及时出手阻止,这才让他亲生的女儿一步步的掉进了姜蔷的圈套中,让那个孩子做出那种错事。
想到这里,李泽就狠狠的闭上了眼睛,额头上隐隐蹦跳的青筋能够显露出他此刻愤怒的心情。
可,就算是怒气难遏,李泽还是一语窥破齐敏的目地,“你如今对本国公说这些,是不是那个要杀你的人就是姜氏?”
齐敏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再次跪到李泽面前,说道,“下官不敢隐瞒国公爷,下官这些年来为皇后做了不少阴私的事,如今,她想要过河拆桥害了下官,下官也是迫于无奈才求到了国公爷的面前。”
“再者,下官当年犯了糊涂,伤害了凌王殿下最在意的人,如今王爷想要下官的性命,下官为了苟活,唯有求国公爷救一救下官;若是国公爷肯救下官,下官愿意站出来替令千金道明当年真相,兴许,能将令千金从天牢中救出来。”
看着眼神中迸射着求救神色的齐敏,李泽的心里早就嗤之以鼻。
不禁为姜氏挑选人的眼光冷笑几声,选了一条这样贪生怕死的狗为自己所用,看来姜氏这些年来的手段真是越来越不入流了。
但,虽说他并看不上齐敏,可,齐敏的存在就相当于是姜氏的一条软肋,留下他,或许在将来还能起到一些作用。
想到这里,李泽纵然是再厌恶齐敏,也忍着快要反胃的感觉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道,“齐大人与本国公同朝为官,理该守望相助才是;至于齐大人口中所讲的救小女一事,以后就不用提了。”
齐敏一怔,不解的看向李泽。
要知道,李福清可是他的亲生女儿,他这个当爹的怎么可能会不救自己的亲生孩子呢?
似是看出齐敏的疑惑,李泽道,“纵然洛瑶不是被小女所害,但当年那个案子终究是小女一手造成,那终究是一条人命,犯了错就该偿;就像是齐大人你现在,既然已经为当年做所作为深深懊悔,是不是也要想着尽力补救,将功赎罪?”
齐敏立刻心领神会,赶紧回话道,“国公爷若是有什么差遣,下官刀山火海,也定会前往。”
李泽淡淡一笑,伸出手拍了下齐敏的肩膀,道:“本国公不要你上刀山下火海,本国公要你把这些年来为姜氏所做的事都写下来,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