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武卫距离开封不过几十里远,本来是一处军卫,后来因为承平日久,渐渐荒废,新军进驻后,因为地方狭小,便在卫墙外面又修筑了一圈栅栏,作为抵挡农民军的第一道屏障。
此刻一个团的兵力正分散在栅栏后,摩拳擦掌的等待敌人进攻,二团团长孙维宁正大声呵斥着士兵提高警惕,一面对指挥塔上的卫去病扮着鬼脸,气的卫去病跺脚大骂。
呜呜呜,农民军进攻的号角响起,人潮涌动,无数农民军士兵呐喊着向新军营地冲来。
“五儿,过来给老子捶捶背。”一个老兵懒洋洋的靠在栅栏上道。
“老于,敌人都快冲过来了,你咋还没进入战斗状态捏?”一个年轻的新兵紧张的盯着前方的一大片黑影。
“新兵蛋子就是新兵蛋子,老哥告诉你一个窍门,叫做听声辨位!现在这帮土鳖离咱们还有四百米呢,等他们冲进咱们的射程,还得一分钟,你紧张个鸟啊?”老于不以为然的道。
“老于,你真有本事。”几个新兵崇拜的说道,紧张的情绪也有所缓解。这就是老兵的作用。
“那可是,老子当兵三年了,手下打死的敌人不下万儿八千的,跟你一比老子那就是大大的英雄好汉。”老于得意洋洋的道。
“拉倒吧你,就你还打死万儿八千的,你咋不说所有敌人全是你一人儿干掉的,操!”另一个老兵骂道。
“嘿,班长,我这不是逗这帮小子玩儿呢么?您可别当真。”老于嘿嘿讪笑道。
“好了,别玩了,敌人冲上来了,全体准备战斗。”
说笑归说笑,一旦进入战斗状态,这些老兵一个个如同冷面阎罗般变得沉着冷峻,眼中没有丝毫紧张,只有一股股的杀气和淡淡的兴奋。
正当新军士兵准备开火的时候,农民军后阵突然传来一阵阵巨大的炮声,有眼尖的士兵发现空中十几个黑点正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朝营地而来。
“是炮弹,注意隐蔽!”各级指挥官们辨明了情况,纷纷呼喝着手下的士兵在栅栏后隐藏好。
一瞬间十几颗大铁蛋中有七八颗击中了木制栅栏,顿时打的木屑纷飞。
“我靠,李自成上哪弄的大炮?幸亏大帅早有准备,建了两层栅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李定国一见农民军的炮弹打在栅栏上,顿时吓了一大跳,同时也暗自庆幸不已。
原来朱浩想到一层栅栏并不保险,万一农民军也有大炮呢,便在外围后又加了一层,两层栅栏相隔半米,中间填满沙土,以抵消炮弹的余力。
这一招果然奏效,虽然受炮弹影响,新军失去了第一步的先机,但在双层栅栏阻隔下,实心弹并没有穿破营地,有的被反弹出去,有的直接镶嵌到两层之间。
“不要管敌人的大炮,敌人已经进入射程,命令开火。”李定国看到农民军士兵已冲到营地不远的地方,认定敌人的大炮不会再打,以免误伤自己人,果断下令开火,至于李自成为什么不在大部队冲锋之前先拿大炮轰炸他没有去想。
其实李岩之前建议过李自成模仿新军先拿大炮轰开新军营地,使其无险可守。但李自成犹豫再三还是拒绝了,他统共就这么点家底,害怕提前拿出来遭到对方火炮的打击,他还没从虎牢关炮战的阴影中走出,对新军的火炮还是很忌惮的。所以只能在步军冲锋时用作掩护,希望新军没工夫理会他的炮火。
要是李定国知道了李自成所想,肯定会大笑他太过胆小,因为新军营地的特殊性,炮兵的视线受到不小的影响,所以他此次并没有把大炮拉出来。
前线的各部队指挥官接到指令后,连忙指挥自己的部队列阵开火。
此时农民军前锋离营地只有百米了,正是火枪的最佳射程,新军为了最大限度的发挥火器优势,在栅栏上做了两层枪洞,可以一起齐射的士兵一下多了一倍,大大提高了杀伤效果。
噼啪的火枪声骤然响起,连绵不断,正面数百米的宽度上,到处都是一头栽倒的农民军士兵,好多没见过火器的士兵临死之前想的是,我到底是怎么死的?
虽然农民军分散冲锋,但由于没有射击死角,无处可藏,在平地上火枪队发挥出了巨大的威力,农民军如潮水一般的涌上去,又如潮水一般退下来,如此数次,一万参与进攻的部队死伤过半,李自成不得不命令鸣金收兵。
农民军大营,中军大帐中。
李自成正皱着眉头走来走去,底下一班文武也都黯然无声,除了李自成的脚步声,大帐中一片寂静,显得十分压抑。
开封还没看到,农民军却被阻挡在这小小的宣武卫上!一个上午的时间已经损失了好几千人,连敌人的毛都没摸到,新军的营地像一个黑暗的漩涡,不管有多少人也会被吸进去,根本填不满。
“你们都说说,怎样才能打下这该死的宣武卫?”李自成走的累了,一屁股坐在帅座上道。
“闯王,不如我们等几天,说不定这股明军也会像前几次那样自动退出去呢?”大将白旺开口道。
“退出去?你想的美,你看他们的样子像是要退出去吗?要退出去还费力修建营地干什么,吃饱了撑的?”李自成狠狠的瞪了白旺一眼。
“是啊,宣武卫是开封西面的最后一道屏障,如果新军真心守城的话,根本不会放弃这里的。”与白旺交好的宋献策圆场道。
“可是这帮新军的火力如此之强,该怎样破敌呢,真他奶奶的头痛!”刘宗敏抱着头咕哝道。
“我觉得想要对抗新军,还得从头分析分析,到底新军是怎么建立的。”李岩突然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哪有功夫琢磨这些?”刘宗敏咧着嘴嚷道。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你不真正的了解敌人,又怎能彻底打败他?以前我们之所以屡屡打败明军是因为我们熟悉他们,可现在新军与普通的明军有天壤之别,我们根本对他们一无所知,而从目前看来,他们对我军却是十分熟悉,以无知对有知,焉能不败?”泥人也有几分火气,受了不少白眼的李岩也一改往日的谦和儒雅,气冲冲的对刘宗敏道。
“你...我...”刘宗敏满脸通红却无言以对,因为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李公子之言确有几分道理,不知要从何处下手呢?”宋献策又扮起了老好人的角色。
“我们可以就目前所知的情况细细分析一下,首先,新军依仗的不再是大刀长矛,而是清一色的火器,这就是个问题,我们以前也碰到过无数次明军火器部队,可没有一支部队有如此威力,搞清楚他们是如何使用的?这才是当前破敌的重中之重。”李岩侃侃而谈。
“既然明军可以装备大量火器,咱们也可以呀,洛阳城不就有制造火器的作坊么?”白旺急道。
“省省吧,你以为制造火器是变戏法啊,咱们义军这支仅有的火枪队还是花费了无数物力财力耗时一年多才建成的,再说要打造火器也得有一个稳定的地方才行。”刘宗敏没好气的道。
“刘将军说的不错,据我了解,新军的火器使用已经有四五年的历史了,不但制造能力强大,而且对火器的使用也非常娴熟,不像我们,一直到处打仗,根本不能稳定下来。不过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还是想想如何打败眼前的敌人吧。”李岩淡淡的道。
“难道我们非要打宣武卫吗,绕过去直接打开封不行么?”白旺饶头道。
众人听的直翻白眼,这货简直就是白痴,不知道他除了冲锋陷阵还会干什么。李自成也面色尴尬,这白旺是他的老部下,虽然忠心耿耿,武艺高强,但就是缺乏军事才能。
“宣武卫离开封城只有几十里,如果我们绕过去,新军就能从背后包抄我们,到时候便会陷入明军的前后夹击当中。”李岩无奈的解释道。
“闯王,属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总感觉这新军在酝酿一个针对我们的阴谋。”一直没说话的牛金星突然道。
“这话从何说起?”李自成有些担心的问道。
“以新军的战斗力挡住我们那是绰绰有余,要反攻也不是办不到,只消在开封将我们拖住,然后调集四方的明军,便有机会将咱们围歼,可咱们到现在也没见到有那一路明军向开封靠拢的。”
“先生之言不无道理,看来当务之急不是攻打开封,而是要弄清楚这股新军到底要干什么。”李自成表情凝重的道。
“综合新军的种种迹象表明,他们的目标可能不在开封,而在洛阳!”李岩突然道。
“洛阳?如果是那里的话我们倒不用担心了,本来我就有放弃洛阳的打算,能攻下开封更好,打不下再把洛阳抢回来就是。”李自成不以为然道。
“闯王想过没有,万一洛阳抢不回来呢?到时候咱们西进的路受阻,很可能会被夹在河南,形势会非常不利。”李岩道。
“有道理,看来洛阳必须保全啊,没想到这新军还挺会打仗。”李自成皱眉道。
“恐怕新军的目的不止这些,您忘了洛阳城还有咱们缴获的福王府的财货啊,这些东西哪个人不眼馋啊,新军也一样,此为一石二鸟之计。”李岩忧心忡忡的道。
“哎呀!不好,那咱们当速速回师!”李自成等人吓了一跳。
“没用了,如果咱们现在回师洛阳,必会受到新军追击,说不定明军等的就是这一刻。况且回去也没用,既然新军计划如此周详,洛阳此刻恐怕已经易主。”李岩摇摇头道。
“那依李公子看该当如何?”
“继续攻打开封,只要打下开封,我们尚能保持不败,即便打不下开封,咱们也不能往西了,可掉头往南,渡淮河,下湖广,东进江南,直插大明赋税重地,徐图再起。”
“看来只好如此了,传我命令,明日继续攻城!”李自成犹豫了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回到营帐,红娘子见丈夫眉头紧锁便出声询问。
“夫君何事忧愁?”
“唉,新军志不在开封而是洛阳,咱们义军在洛阳的大笔财物恐怕不保。”
“这可是大事,不知道闯王如何决断?”
“现在我们无法分身,只能继续攻打开封,以期亡羊补牢。”
“不如妾身带人回援洛阳吧。”红娘子为李岩解忧道。
“现在的洛阳城肯定有大股的新军,而且战力应该很强,你那点人去了也是白搭。”李岩摇头道。
“既然如此,我们干脆来个釜底抽薪,找出朱浩来,将他刺杀!”红娘子眼中闪过一抹凶光道。
“你说什么呢!简直是胡闹。朱浩于我有救命之恩,虽然咱们分属不同阵营,但以怨报德的事我李岩做不出来!此事休要再提!”李岩一听红娘子的话吓了一跳,声色俱厉的斥道。
李岩受过正统的儒家教育,虽然投靠李自成,骨子里还是君子作风,况且朱浩救他出囹圄的事他已经知道,对这救命恩人也是感激不尽,只不过信念不同才做了对手,因此这种刺杀手段他是不屑做的。
两人成婚以来,李岩少有对妻子严厉训斥,红娘子甚感委屈,不过不敢出言顶撞,只好唯唯诺诺答应下来。
接下来的五天内,李自成又组织了几次小规模的试探性进攻,都被新军打退,损失了几千人。有心把新军引出来野战,但无论使尽各种手段新军铁了心的坚守不出,让整个农民军将领层都是一筹莫展,便是一向自诩足智多谋的牛金星和李岩也是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