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乾清宫内。
崇祯皇帝正在殿中不停的走来走去,面色苍白,眉头紧锁,手中拿着两份加急文书。下面则站了几名朝廷重臣,周延儒、陈新甲连同镇守北方的孙传庭也一并被召回,另外便是几个平时表现积极的言官。
其中一份便是辽东战报,战事的大体经过他已知晓,为此还大病了一场。据说崇祯帝听到自己的十余万精锐边军几乎全军覆没,主帅洪承畴被困死松山的消息,愣了半天,长叹一声“天亡我大明啊!”当场口吐鲜血,差点一命呜呼。朝堂上众大臣也纷纷停止了争吵,忙着抢救皇帝。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经此打击,崇祯帝大病一场,一个多月没有处理朝政。
此刻他拿起辽东战报狠狠的撇在地上,举起另一份文书,静静的思索着。旁边的臣工都不敢出声,气氛很是压抑。
“辽东的事你们都知道了,也都讨论过了,你们觉得该怎么办?”良久,崇祯帝不得不面对现实,开口道。
“皇上,洪承畴不服朝廷管制,不参照皇上战略行事,以致我大明丧师辱国,臣以为应当严厉处置,以儆效尤!”一名年轻的言官跳出来慷慨陈词道,这人是崇祯新提拨上来的翰林学士,平时有许多想法跟其不谋而合,故而颇为器重。仗着皇帝宠信,迫不及待的第一个跳出来。
众大臣一听这话无不翻白眼,也不知道这人是怎么取得皇帝信任的,整个一草包嘛。崇祯也用一种看似奇怪实则阴冷的眼神看着他道:“朕不大明白,现在洪承畴被困死松山,危在旦夕,爱卿想怎么处置他?派人去跟鞑子要人?”
“这个,臣不敢擅专,还请皇上处置。”那言官一看事态不对,连忙跪下道。
崇祯摆了摆手,看也不看他一眼,眼下这个时候,他真是连发火的心情都没有了。
“朕手中的这份密报是徐州那边的,说的是徐淮总督朱浩正在全力以赴的抵抗瘟疫。而且他的人已经深入到开封、济南、淮南等地。你们怎么看?”
“皇上,朱总督做得好啊,目下我中原瘟疫四起,无论百姓还是朝廷都深受其害,朱总督此举实在是功在社稷啊!”陈新甲受过朱浩的好处,况且他的确觉得朱浩做的是好事,便出来奏道。
“不妥,微臣不大赞同陈大人的说法。虽然朱总督此举本身没什么不妥,但于国家礼制不符。朱浩总督徐淮,本来应在自己的辖区活动,现在却贸然越境行善,很难不让人怀疑此乃收买人心之举!”一名年纪较大的言官道。
崇祯闻言没说什么,只是眯着眼睛扫了群臣一眼,只见周延儒等老臣像是入定的老僧,根本毫无反应,几名言官跃跃欲试,朱浩的老丈人孙传庭则眉头微皱,一言不发。
“孙卿,你和朱浩是翁婿之情,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何看法?”崇祯眼珠一转,忽然问道。
孙传庭吓了一跳,暗叫苦也!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自己这好女婿净给自己惹事。皇帝发话,孙传庭不敢不接,硬着头皮道:“皇上,臣多年来镇守边关,即便与女儿也是许久未聚了,至于女婿之事更是知之甚少。不过以臣对他的了解,朱浩的人品还是过得去的,若说他此次救灾是别有用心未免有些小题大做了,请皇上明察!”孙传庭不敢乱说,只是轻描淡写的糊弄了几句,不过言语中还是有些偏袒朱浩。
“爱卿不必紧张,朕只是随便说说。有人肯为朝廷效力,救民于水火之中也算是帮朕的大忙了。朕又怎会怪罪呢?只是你作为人家的泰山应当对晚辈多多教导,做事一定要懂得分寸,谨慎行事啊!”崇祯意味深长的说道。
“是,是,微臣汗颜,微臣遵旨!”孙传庭忙不迭的应道。
其实崇祯对朱浩越境救灾的举动是有喜有忧,喜的是有人帮自己赈灾,这样自己的江山多少能稳得住,忧的是朱浩这般举动明显是在收买人心,若说朱浩丝毫没有异心,恐怕自己也骗不了自己。只是现在朝内朝外还需要依靠孙传庭和朱浩翁婿俩,因此尽管有所不满,也不好问责。
彼时孙传庭仍然镇守京师以北,本来他的势力要远小于洪承畴,但目下洪承畴兵败被困,孙传庭便成为京畿地区的独一份,他手里的数万边军也成为除吴三桂外北方唯一的精锐。崇祯帝不得不把孙传庭依若长城,况且孙传庭这人一向忠心耿耿,崇祯帝对其也是比较放心的。
至于朱浩手里的实力则更加强大,崇祯对他一直是又爱又怕,忌惮之情尤甚于皇太极和李自成张献忠。一旦朱浩作乱,那么大明朝的南方将沦为其手。朱浩现在羽翼已经丰满,崇祯失了洪承畴,彻底没有了能制衡他的力量,若朱浩与孙传庭联手,南北夹攻之下,覆灭大明朝是板上钉钉的事。因此他也只能寄希望与朱浩的忠心了。
正因为此,崇祯一直没有敢动孙传庭。历史上孙传庭在崇祯末年曾因为对农民军战事不利而被投入大牢,差点死在里面。朱浩的出现使得崇祯不敢轻举妄动,因而也改变了这一小小的历史事件。
崇祯思来想去也没有好的办法,便撇开此事不谈。继续问道:“目前洪承畴困守松山城,除锦州、杏山、塔山之地关外之地尽入敌手,如之奈何?”
“皇上,洪承畴的大军其实并没有完全丧失,据情报来看,我军死伤不过五六万人,另外除去吴三桂部三万人没有大的损失,另外的几名总兵也都还剩下不少兵力,再算上溃逃的士兵,咱们最多还能纠集五到六万人,加上孙督师的部队,再征召一些内军,集合十万兵马不成问题。到时候再战鞑子,解松山之围,收复辽西也不是不可能!”一直没有说话的内阁首辅周延儒终于表态。
周延儒所罗列的数字大致不差,可见他还是有些才能的,只是此人过于热衷权势,很多话都是为了讨崇祯欢心而说的,并非是认真分析后的良言。
听他说的如此美好,崇祯帝先是一喜,继而眉头紧皱。过了这十余年,吃了无数败仗,他早已不是过去那个心高气傲,容不得失败和非议的中兴天子了,心性也逐渐有些平稳。若是以往,听了这般美好的前景必定龙颜大悦,浑身充满力量。现在再听到这些话,变得波澜不惊了。
“周爱卿此言虽说有理,但毕竟实际上有些难处,陈爱卿、孙爱卿,你们是带兵之人,说说看?”崇祯对周延儒的话不置可否,而是征询陈新甲和孙传庭的意见。
“皇上,恕臣直言,首辅大人的话虽是有理,但对形势的估计过于乐观。我大明新败,无论从军士数目和战力,短期内都难以组成一支精锐大军,况且目前国库空虚,粮草不济,要想以临时拼凑的军队对阵士气正高战力极强的八旗劲旅,恐怕是凶多吉少,此乃臣的肺腑之言,请皇上明察!”孙传庭忙奏道,再国家大事上,他还是不含糊的。
“臣也赞同孙大人的话,目前国内形势太乱,根本不够条件让我们再进行一次大规模的反击战啊,若是强行出击,必中敌人下怀,到时候恐怕…请皇上三思。”陈新甲也面色凝重的道。
孙、陈二人是武官,常年跟军事打交道,说出来的话自然较周延儒这等文臣要权威。其实崇祯也知道,目前再一次纠结一支十万人的大军同清军决战无疑是痴人说梦,除非是朱浩的新军能够出战。但在国内形势一团糟这个节骨眼上,他会出兵么?
“两位爱卿说的不错,不过难道就放任敌人围死松山不管吗?如此岂不寒了天下人的心?有没有别的人或办法能解松山之围?”崇祯帝故意把话题往朱浩身上引。
“皇上,微臣有一个想法,请先恕臣无罪!”孙传庭奏道。
“爱卿有话直言,朕从不加罪忠臣!”崇祯帝一喜,道。
“如今,松山解围之事迫在眉睫!微臣以为目前最快的办法便是与皇太极议和!”孙传庭小心翼翼的道。
果然听了这话不但崇祯帝眉头一皱,就连周延儒等人也是连连摇头。
其实早在几年前,局势没有如此糜烂的时候,皇太极主动向明朝提出议和,当时就有不少有远见的大臣劝崇祯同意议和。因为彼时议和对双方都有利,皇太极可以腾出手来将蒙古和朝鲜平定,而大明这边则可以集中力量将农民军一劳永逸的铲除。因此议和这个决策在当时还是可行的。
可惜的是正是因为当时的局势尚算可以,朝中一帮子言官大臣包括崇祯帝在内还没有尝到痛处,尽管崇祯帝也知道议和的好处,但心高气傲的崇祯帝还是断然的拒绝了提议。
在局势一发不可收拾的今天,孙传庭再次把议和的提议抛了出来,却变成了摆在崇祯面前的难题:答应议和吧,自己的面子不保是小事,可人家皇太极现在占尽优势,未必同意。不答应吧,局面又无法应付,真是叫朕为难!
想的头大了都没想出办法,崇祯干脆不想了,道:“孙卿的提议不是不好,现在大敌当前,关系整个大明的国运,也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的,只是兹事体大,需要从长计议。诸位还有什么好提议?”崇祯对孙传庭的提议先是给予肯定,但他还是希望能搬出朱浩来试一下。
“皇上,既然议和需要从长计议,那暂时不可行。微臣以为可调南方之兵北上抗敌。”一名善于察言观色的言官逮着机会道。
“爱卿此言有理,继续说下去。”打蛇随棍上,一看有人了解自己的企图,崇祯连忙诱导道。
“徐淮总督朱浩手握重兵,且休养已久,战力强大,可以一战,微臣建议调其部北上。”
“爱卿的建议不错,既如此,朕…”崇祯刚要下旨,却发现一边的周延儒不停的对自己使眼色,连忙打住,话头一转道:“朕先斟酌一下,这道旨意该怎么下,好了,朕有些乏了,国丈留下,你们先跪安吧。”
众人虽然见皇帝说话有些闪烁,有些奇怪,但也不敢发问,各自施礼退出。只剩下当朝国丈、内阁首辅周延儒。
“国丈,方才是何意思?”崇祯对其打断自己稍有些不满,责问道。
“皇上恕罪。臣是为大明江山着想。朱浩所部固然能征善战,但您就对他这么放心?”周延儒仿佛没有听出皇帝的不满。
“国丈的意思是?”崇祯奇怪的道。
“既然皇上对朱浩并非很放心,又怎敢放其北上抗敌呢?万一这人与孙传庭早已勾结,借北上之机突然起事,发动兵变,京师空虚之下,则皇上危矣,皇上三思啊!”周延儒凝重的道。
“啊呀!这点朕倒是忽略了,多亏国丈提醒,不然真是危险之极!”崇祯一听这话吓了一跳,刚才自己只顾想着如何解松山之围,却把朱浩此人的野心忽略了,若是放其北上,岂非引狼入室?不自觉的起了一身的冷汗!这糊涂皇帝的疑心病又犯了。
“算了,朱浩还是让他在南边好好呆着吧,朕看还是准备议和之事,你说呢?”崇祯心有余悸的道。
“皇上圣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