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氏和凝霜给李莲娘穿衣的时候,浴房内的诸人还都跪在湿哒哒的地上没敢起。里衣里裤穿好了,李莲娘张开手臂开始套中衣的时候便让人把浴房里的一干人等都叫了出来,让她们跪到了院子里去。低下头看了眼绣在兜衣上的鲤鱼并蒂莲,李莲娘不悦:“给我换一件。”
凝霜也不问缘由,只一边让人取来另外一件,一边动手替她将背后的细绳解开。新取来的这件兜衣上面绣着桃花,浅青色的纱料上绣了一株桃红叶绿,外裙也换了一件翠青的荷叶曳地裙,搭配粉色织金的大袖衫,在这早春的时节只要天不落雨,倒也不会觉得冷。
穿好鞋袜,李莲娘与江氏一道出了门去,正堂门外的地上跪了五六个磕头求饶的宫女。那老嬷嬷倒是跪在地上安安静静,半个字也不吭,李莲娘在屋中坐着,厨房的宫女也送来了熬好的药。从喝药前到喝完药整个过程,李莲娘对外面几个人如何处置也是一直没说。
李袀下朝后和太子李祎一块儿回来的,兄弟俩刚进王府大门就听柳总管说,李莲娘让宫女在院子罚跪。李袀转头看了眼李祎:“二兄,我们先去漪兰轩看看吧,莲娘这两日才回长安就先后遇到了刺杀,惊马还有红衣杀手一事。她才十三,右手就废了……二兄,走吧。”
“让她在王府住着倒也好,宫中冷清加上母后如今的心思也不能全都放在她身上。东宫虽然也有几处空院子但是那里边可没有宫外面清静,你这次请命随大军,王府里也恰好需要一个人替你坐镇后方,我看就让莲娘来就很好。”李袀尚未大婚,王府又有总管和詹事帮衬。
如此一来昌平王府内有他们的亲妹妹坐镇,王府内部倒也不至于出现大乱,不过李祎也在猜测父皇母后会不会突然就降旨赐婚。若是李袀要在大婚之后随军,那么李袀离京的日子就又要往后拖上至少一年的时日,他这个做兄长的倒是无所谓,但李袀自己会难过的吧。
“我也知道这个,母后跟我说我这次随军一去可能就要走个三五年的,到那时候莲娘应该早已经从我这王府搬出去了吧。”李袀今天站班过后,还跟着父皇母后一起到御书房看了眼工部侍郎呈上来的图纸和折子,给李莲娘挑选的公主府的地基还有梁木这些,都安排好了。
李祎道:“是啊,原本母后的意思是从过去那些旧时的王府公主府里挑一个,再让工部还有户部的人过去精修一番。这样做呢虽然能剩下不少银子,但整体也没多大改变。父皇不同意,执意要重新修一个,为此母后与父皇也是争执不下呀。”
“二兄你等着看吧,要是莲娘知道了这件事,肯定也不会乐意父皇这么做的。”他们在宫里没有旁的宫人在的时候才会喊阿耶喊阿娘,可一回到东宫回到自己的王府,嘴里蹦出来的还是父皇母后这样的尊称。难道他们愿意这样?谁让他们是臣子,又是太子和亲王呢。
李祎笑了笑没做声回答,一抬眼两人已经到了漪兰轩外,在外面的石桥上就看到了院子里跪着的几个宫女都一动不动地,像是石头木桩一般。守在门口的两个宫女规矩地站在那儿,眼睛看着自己的手,也不用多余的精力四处打望,看上去是先前刚被教训过一番的样子。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昌平王殿下。”房门被拉开,是江氏端着一只碗出门来的。
“参见太子殿下,参见王爷。”院中的诸人都转过身朝正门口跪下请安了。
李祎:“都起来吧。江夫人,莲娘这是怎么了?”
“回太子殿下,方才公主在花园荡秋千时出了些差错,回来洗浴的时候有不懂事的丫头冒犯了公主,公主还在屋里边生闷气呢。这不,奴婢才去厨房做了些她爱吃的让她消消气去去火,不过现在太子和王爷都来了,公主应该会开心起来的。”江氏说,“奴婢先去厨房。”
“有劳江夫人费心照顾莲娘了,某感激不尽。”
李祎向自己作揖,江氏可受不起,她连忙后退了半步没有承下这个大礼:“殿下说哪里的话,奴婢能有幸被皇后娘娘选中做了公主的乳母,照顾公主是奴婢的福气也是奴婢的职责所在。”
“三兄!”许是早就听到了外面的动静,迟迟不见进屋,李莲娘自个儿就跑出来了。她的身体状况看上去确实是要比刚回来的那一日虚弱许多,凝霜也在后边紧跟着她,先和三兄李袀亲昵地拥抱了一番,她才过来冲李祎诉苦:“二兄呜呜呜她们都欺负我,呜呜呜。”
“别哭,和二兄说说这是怎么回事?”李祎他们也不是没有动手把几个弟弟揍哭的时候,男孩子嘛小时候或许是让人关爱一些,长大了一些之后就是如此的成长状况,要是不被亲兄弟揍一顿,李家皇室里的这几个儿郎们,可能都要怀疑自己的人生了。
能让太子李祎这般温柔的,也只有亲妹妹李莲娘这么一个人了,李袀也是如此,对待旁人无论是哪个都是一副纨绔子弟的样子,就是被叫到御书房听训也是一副顽劣不恭的态度。李莲娘声音细细弱弱地说道:“算了,本来我这手就是废了,还能缝上她们的嘴不成。”
“她们要说便说吧,听得多了就会麻木,便也不当回事了。左右我这个公主是个废人一事,早晚要传开的,我只是觉得难受,二兄,我心里不舒服我想回莲华山了……”看到妹妹哭,李祎与李袀手上拳头都握起来了,李袀抬眼扫过去指着一人:“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禀王爷,婢子什么都没有做啊王爷,婢子只负责为公主洗浴而已。”
李袀又指向另一个人:“你说。”
“回王爷的话,是是春蝉……春蝉她拔了公主的头发。”
被提到名字,叫春蝉的宫女躲在后边身体颤抖着朝李袀跟前爬过来:“奴婢不是故意的,王爷饶命,太子饶命。”李袀抬脚就踹了过去,他力气大又练过功夫,春蝉不过一个小小的宫女而已这一脚躲也躲不开,被踢到了一只花盆上磕破了头,仍是跪伏在地:“王爷饶命。”
“来人!”
“在。”太子李祎一喊,漪兰轩外的千牛卫便进来了几个。
李祎道:“留着她的命,将她头发拔光了送掖庭去。”
被他喊进来的千牛卫可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两个人上去按住了春蝉,又来了两个人一边一个动手就开始照吩咐给春蝉来个“头皮按摩”?两个糙汉子可不是手上没多少力气的老嬷嬷,若是李莲娘自己下命令啊,也不过是打算让老嬷嬷拿剪子剪了春蝉这一头的头发而已。
果然么,她这个公主还是太善良了些,想着到底是三兄府上的人没打算让她们见血。
李莲娘看着春蝉头顶上很快就秃了一小块,汩汩的血泡往外鼓随后渗出血往脸上流,春蝉一边哭一边喊着太子饶命。李祎和李袀可不想让自己的宝贝妹妹受到惊吓,三人一道往漪兰轩的花厅走了,其他几个千牛卫也一路跟着来到了花厅外把守着。
宫女们过一会儿来花厅内奉茶时,手都是抖着的,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冲撞了公主会惹着太子殿下或是王爷发怒。先前她们这些王府的宫女内侍还有千牛卫确实没有把琅琊公主太过看重,想着虽说是本朝唯一的公主殿下,可自小被撵到了莲华山出家修道,皇上皇后不疼的。
可现在看来,她们这些胡乱揣测皇上皇后心意的下人,以后是万万不能再在公主面前出半个差错了。都知道这位新任皇太子是个不苟言笑的人,哪怕是对太子妃都没这么温柔,昌平王殿下也是,从没就没见王爷什么时候对谁这么和颜悦色过,也只有公主面前才这样。
宫人们都安安静静地待在一旁垂着手站着,李祎三兄妹坐在一起也无非是聊一些家长里短,李莲娘知道以李祎的性格,不会和自己谈那些朝中的事。李祎这次来昌平王府主要就是为了看望她的,留下在漪兰轩一道用了午膳后才离开,李袀倒是一直待到了申时。
又过了两日光景,让李袀随军的旨意下来了,李莲娘让人去打听了这次随军出征的几个军医的出身还有家族背景,又写了一些药方让人去采集药材。李袀离京前得了恩旨不用再去宣政殿站班了,得了空就喜欢带着妹妹四处逛,中间还带着李莲娘去赴了两场诗会。
说是诗会,不过是贵族长辈们给小辈们安排的一个互相相看的机会罢了。
原本皇后韩青娘是早就打算给李莲娘办一场赏花宴的,到时候也好让各家贵女宗妇等,都来见见她这个琅琊公主。可是李莲娘初回长安就先后遇到了这些事,也着实让人嗟叹。
李莲娘对这些人情交际往来不甚关心,倒是李袀临行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与柳总管等人说:“本王走了,呜呜呜你们可要好好照顾我妹妹莲娘啊,她要是受一点儿委屈,回来我拿你们是问知道吗?!”
“王爷放心,奴婢等一定会好好照顾公主殿下的。”
“是啊王爷就放心好了,而且王爷您这话都说了好几天了,属下的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李袀咬牙:“咋滴了本王就这么一个宝贝妹妹,舍不得不行嘛啊?!去去去,老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