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车在路上又走了大约一刻钟,驾车的马夫忽然拉紧缰绳让马蹄停了下来,往身后的车门敲了两下,望着前面忽然从路边树林穿出来的几头耕牛,很是淡定:“公主,前面有牛拦路,我们可能要稍微晚一点儿才能从这里过去了。”牛为耕种利器,国法为之施以保护。
牛过路挡道只能驱赶或是静待,不可击杀之,违者斩立决。这是大昭刑律上白纸黑字所记录,眼下这几头水牛慢悠悠地在路上走着,大大的牛鼻子一声哼哼,跺一跺脚脖子上的铜铃铛就那么跟着一响。李莲娘推开格窗探出头看了眼,发现只有这几头牛,没看到放牧的人。
轻尘也转过身推开格窗往外看,不巧的是正好有一头牛在路边出恭被他瞧见了,他顿时五官拧到了一处两眉也蹙了起来。他忍不住一个踉跄身体后仰差点儿摔了,李莲娘一看他这副窘态就知道轻尘大约没见过牛粪,对轻尘的反应很是不屑:“圣子怎么这样失态啊?”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非礼勿视。”轻尘闭着眼嘴里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李莲娘安静地坐在那儿,等到马车又重新开始移动了,李莲娘忽然抓起寒光剑来往她和轻尘之间挡了一下,如此一横刚好挡下从后面穿透纱窗飞掷而来的一枚银针。
银针被剑鞘格挡从而斜斜坠落,刺入车底木板两寸,轻尘也迅速反应过来伸手抓住李莲娘,往她这边的窗户破窗而出。驾车的马夫顿时拉住缰绳让疾行的马再次停了下来,随行的千牛卫听到身后的动静也立刻掉转回头,拔出了腰间的佩刀:“保护公主和圣子大人!”
“李琅琊你还真有些让我刮目相看,竟然能顺着寇淮这条线查到唐门去。”红衣人手持一把机关弩在树林间迅速穿动,身影快如闪电眨眼就到了马车顶上,他身后还跳出来几个跟他一样身穿红衣但是脸上全都戴着半块白色面具的杀手,手上只捏有飞镖和银针。
李莲娘笑:“阁下上次说你一定非杀我不可,这可让琅琊想了这半个多月也没想明白。这不也是没办法么,我也不知阁下究竟藏身何处,只好让人去蜀中唐门登门拜访,一探虚实。”
“既然你已经查到我就是唐门中人,为何不直接调动成都府军将唐门给围起来,哦我明白了你这是在撒网捞鱼,诱我上钩呢?!”对方口气张狂态度比之前更加恶劣,话刚说完便出了手。李莲娘握着寒光剑震剑一抖,剑鞘自行飞出落到轻尘的手里:“你们保护好圣子!”
“琅琊公主可真是好自己都性命难保,还有空关心一个番邦小蛮。”说着,他提刀后走。
李莲娘手中寒光剑也一剑乱扫,剑式七上八下左挥右砍看上去毫无章法,也根本看不出任何的剑招。不过和她交手的红衣人可不敢轻视,刀与剑在相击相撞的时候砰出火花,灼目的火花落在人的衣服上直接烧出了一个洞,下一瞬李莲娘一连两个后空翻,将剑往前一刺。
后者立刻收回刀身往自己胸口上一遮,剑尖压着刀面强大的剑气不断从李莲娘的身上往寒光剑的剑尖上汇聚,她一路往前一直将人给逼到了一棵瘦弱不堪的梧桐树上。这会儿当对方冲李莲娘露出诡异笑容的时候,李莲娘也赶忙收回寒光剑一个侧闪落了地,却歪了一下脚。
红衣人手中长刀也轰然一声断成了两截,断刀发出一声悲伤的嗡鸣,红衣人在那里惋惜了一息功夫,又开始出拳。李莲娘身体往后一趟在地上滚了几圈,躲开红衣人的拳头后以寒光剑为支撑站起来,断刀又立刻往她脖子上送了过来——“有我在,你休想伤她!”
“轻尘你做什么,快让开你要是受了伤,我怎么和南诏交代!”李莲娘皱眉道。
轻尘看了她一眼,没有理会她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用很轻柔的语气跟她说:“别怕!”
“真是废话,看招!”红衣人一转身就和轻尘交起手来,也不知道轻尘手上的折扇是用什么做成的,听着与断刀相碰是发出的声音,应该是玄铁打造的。能将玄铁打造成这般薄细的折扇扇骨,可见南诏一带的能人异士一点儿也不比中原大昭少啊,李莲娘如此想到。
轻尘和红衣人交手时每一次过手都是杀意凛冽,丝毫不像是两个刚见面的陌生人,他似乎是真的想要杀死对方,并且一点儿也不会对这个刚才差点杀了李莲娘的人有半点仁慈。
就在李莲娘想要出手去帮助轻尘,一起对付那红衣人的时候背后却有一把锋利的匕首,抵在了她的后腰。这人的气息只让李莲娘感觉到无比的寒冷和嗜血,身后这个人,让她想到了那浑身冰凉又很是不为人所喜的蛇类,特别是这个人在她耳边说话时的呼吸,更让她确信。
“琅琊公主,久闻大名今日终于和你相见了。”
李莲娘冷静下来,反问道:“看来阁下应该就是唐谨之身后的那只推手了,不知道我朝中还有多少人是你们的暗线,看来我拔除了一个寇淮,还是不够。”对方笑了一下,他道:“既然公主那么想知道我们的身份,那就恕在下得罪了。都住手!否则,你们的公主……”
“公主!”
“琅琊!”轻尘那边也在一刹那间和那红衣人唐谨之停了手,手中的玄铁折扇正欲往挟持着李莲娘的男人飞来,那人一手扣起李莲娘的腰,将她往天上一带并留下话来:“哈哈哈南诏圣子,我们择日再会!唐谨之,还不赶紧带上你的人速速退下!”
轻尘没有就此罢手,他一路追着李莲娘二人来到悬崖上,那人却转过身冲他诡异一笑,之后带着李莲娘一道坠落了下去。轻尘闭上双眼手上掐诀召唤出自己体内的蛊虫,催动整个山上的飞虫,他让这些飞虫去替自己寻找李莲娘,自己就在原地以手上玄铁扇为刃划破掌心。
紫色的鲜血流到地上,吸引来很多藏在缝隙和地底下的蜈蚣还有蜘蛛,他拿着扇子将这些毒虫全都戳死,然后伸手一捞抓住一只察觉到危险准备逃跑的林蛙。轻尘在南诏学习蛊术这么多年,短短一刻钟的时间练成一个寒蟾蛊算不上什么,只可惜这林蛙到底不是寒蛙。
如果有生活在寒冰雪山之中的寒蛙,用来炼蛊效果会更好,但眼下情况危急他也只好眼将这林蛙将就着用。吃了许多蜘蛛蜈蚣还有蝎子的林蛙,肚皮已经被撑得圆鼓鼓了,眼看着就要肚皮开裂,轻尘另一只手拿着玄铁扇往它头上使劲一敲,瞬间就好了。
状似毫无异常的林蛙在原地蹦跶了两下,身上的皮肤开始从原来的青绿转变为幽蓝,眼珠子也变成了血红血红,两眼突出舌头一伸出来吐出一尺来远。轻尘又给它喂了一些自己的血,随后将它丢到了悬崖下边:“去吧,找到她。她身上有和我一样的气息,你能找到的。”
“呱——呱——”腮帮子一鼓一鼓,林蛙以为自己会被人摔死,却不想它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却什么事都没有。它在自己落地的位置四处看了看,然后循着一个方向蹦跶而去。
悬崖上方,轻尘知道李莲娘没有掉下悬崖摔死,心里也放下了一块大石头。随后他看向身后骑着快马跑上来的巴丝玛,挑眉问她:“巴丝玛,你们公主被人掳走了,你们打算如何?”
“圣子大人息怒,且听奴婢一言。”巴丝玛即刻从马背上跳下来,刚走到轻尘跟前,不意看到地上的那些痕迹,顿时又后退了:“听他们说今日圣子大人帮助我们公主许多,圣子原本和这件事毫无瓜葛,是受我们公主所累。请圣子放心,这件事奴婢们一定会处理妥当。”
“妥当?她现在被人带走下落不明,你们要怎么和你们的皇上皇后交代,还有十天就是春猎之时,她若一直不回来,你们这场戏还要怎么唱?!”
面对轻尘的犀利发问,巴丝玛惊愕之余,也不忘告诉他:“圣子应该还记得公主在马车上说过的话吧。其实今日这一场戏,本就是公主为了找出唐谨之他们背后的势力所设下的计策,只不过没想到临时会有圣子的出现……圣子的此番舍身相助,奴婢等铭记在心!”
“……”所以,什么失手什么被人胁迫,这一切都是那个小妮子用自己的生命为诱饵,为了吸引那个红衣杀手唐谨之而设的计?
轻尘脸上的神情忽然变得比方才还要冷酷,他说:“所以你们出城来皇觉寺,说是去礼佛,其实就是为了给你们公主一些时间,拖延,也是让公主自己回来?”
“公主的命令,我们不敢违抗!”巴丝玛也很无奈,她只是奉命行事,她也很担心公主的。
轻尘说:“我知道了,我会配合你们继续演下去的。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圣子请说,只要是奴婢力所能及的,就是要奴婢的项上人头奴婢也不会推辞!”巴丝玛道。
轻尘将折扇收了起来,伸出右手去,食指勾了勾带起一道血色的雾影。片刻后,巴丝玛的身体往地上歪了下去,轻尘就站在一旁冷眼看着巴丝玛浑身抽搐,嘴里吐出血沫又恢复平静。
他说,“你的身体,现在是我养蛊的容器了,以后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命。记住了么?”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