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越靠着桥上的栅栏,看到李莲娘眼底的怒意未消,他刚想说让李莲娘先消消气,后者回过身来弯下腰伸手从他脖子后面抄起来。
方才李莲娘给关越吃了一粒清蕴丹,但柳生小泉在箭尖上抹的毒很厉害,清蕴丹也只能暂时遏制这种毒素的蔓延,要解毒还要另寻他法。
也许是方才李莲娘和柳生小泉交手时的动静太大,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她扶着关越往上林苑狩猎的范围外走了一段路之后,便看到了上林苑都尉和十来个羽林军。这上林苑的都尉也是姓徐,是前去莲华山接李莲娘回长安的千牛卫统领徐旦的长子,他有个弟弟叫徐白。
“末将徐墨参见公主。”他姓徐名墨,李莲娘对他是早闻其名,今日才见到真人。
李莲娘朝他挥了挥手,让徐墨过来帮她搀扶关越,徐墨快步走过来把关越接手过去,李莲娘又对他说:“排几个人去那边把韩三郎给我带回来,还有溪边那具尸体也一并带回来。”
徐墨于是就喊了六个人过来,把李莲娘方才的吩咐转述了一遍,随后又扶着关越和李莲娘一道离开。关越在半路上就已经因为中了毒的关系昏厥,回到内侍省分配给李莲娘的住所时,早已有先一步骑马回来传递消息的羽林军,喊来了大夫在厢房候着。
大夫给关越拔箭时李莲娘一直在旁边看着,那大夫每动一次手关越都要痛苦的叫上一声,李莲娘皱眉:“你脖子上这颗脑袋是不想要了吗?!”
大夫手上颤巍巍地给关越拔箭,李莲娘见状起身过来把大夫推到一边,自己伸手用力从关越肩膀上把箭折断,带有倒刺的箭尖还留在关越肩膀上的血肉里。她回头朝徐墨吩咐道:“你去看看他们把韩三郎和柳生小泉的尸体带回来没有,先押在外面等我出来再说。”
“是。”徐墨领命退出房间去,院子里的宫女内侍们都紧张的张望着厢房,他走出院子穿过一个曲水折廊来到云梦小筑的宫门外,看到甬道尽头自己的麾下正押着一个人往这边来。
徐墨迈脚走过去仔细看了看,被押着的人正是韩三郎,后面有两个人抬着一具尸体。
约有一盏茶的功夫过后,李莲娘才从云梦小筑里边出来,她让徐墨等人带着韩三郎和柳生小泉的尸首跟她走。徐墨知道她要去见谁,因此他并没有多加追问,只是让人看紧了韩三郎不让他逃脱,于此同时这件事也已经被人禀告给了皇帝和皇后,他们在含章殿等待着。
吴国公已经因为自己的儿子,涉嫌勾结东瀛人刺杀琅琊公主,而跪在帝后面前磕头替儿子求情多时了。李莲娘可不会顾念韩三郎是皇后的亲侄子,他一来花钱雇旁人来替他狩猎已经是犯了欺君之罪,二来那行刺李莲娘的柳生小泉,确实是通过他的关系进到上林苑的。
皇后韩青娘虽然知道侄子是犯了欺君之罪,可若是说韩三郎心怀歹意,要杀自己的女儿,她是万万不信的。可是眼下证据确凿他自己也承认柳生小泉,是他识人不清带进上林苑来的,她颇为无奈地看着下面的吴国公和韩三郎父子,即使是开口求情心里也是毫无底气的。
原本之前因为东瀛囚犯越狱,朝中大臣与其幕后主使勾结,这件案子已经揭发便已经让皇帝大为震怒了。菜市口刑场上的血至今都还没有清洗干净,可在这个时候韩三郎又……
“关越虽只是我身边的小小侍卫,可也是正四品朝廷命官,他自小和我一起长大和我情同手足。柳生小泉本意杀我反而害了他,至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不管怎么说韩三郎欺君在前,勾结柳生在后,理当重罪论处。人证物证确凿请父皇明鉴!”李莲娘竟然跪下了。
韩青娘和李乾这对夫妻万万没想到,他们的女儿琅琊公主,会为了一个小小的侍卫下跪陈词,吴国公自己也知道这一回,他儿子是闯了弥天大祸。不过他相信自己一直都老老实实本分为官,从来不会给皇帝和皇后添什么麻烦,只要能保住儿子的性命,他什么都能舍弃。
李乾说:“三郎欺君固然是事实,但他也是想要在朕和皇后的面前争宠罢了,念他只是一时糊涂,朕可以不予追究。不过柳生小泉行刺琅琊公主是事实,他用的是羽林卫分发给三郎的弓箭,又害关侍卫中毒受伤,吴国公你认为此事该如何处置才好啊?”
他这样做分明是告诉旁人他在包庇皇后的母族,也在维护吴国公和韩三郎,可吴国公也知道皇帝这是要把吴国公府推出来,做他的下一个挡箭牌了。吴国公为官多年不是特别精明,却也知道皇帝玩弄起权术来,天底下是没有几个人能是皇帝的对手,因为这是帝王心术。
“犬子有过实乃臣这个当父亲的没有管教好他,才会让他被人蒙骗造成现在这般结果。承蒙陛下宽宏大量饶他小命,臣感恩不尽,三郎不懂事,一切罪责,臣愿代为受过。”吴国公。
李莲娘抬头,这时候李乾忽然开口把她喊到了身边去,原来是刘彦之回来了。李乾把女儿叫到自己身边告诉她,自己会给她和关越一个交代,但韩三郎也是吴国公府的公子,她母后的亲侄子,让她不看僧面看佛面何况吴国公也是她唯一的亲舅舅。
刘彦之也在一旁劝她暂且息怒,又悄悄地告诉李莲娘这狩猎比赛,已经是告一段落了。
知道了最后的胜利者是谁,李莲娘愤恨地走下台来:“既然猎场上已经分出了胜负,那我就先去二兄那边看看好了。父皇你们也要给我一个交代才是,琅琊就先告退了。”
她走出含章殿看到东宫的郑侧妃和一个孩子在一起,那是她二兄李祎的庶子李重漪,之前她去东宫拜访李祎不得,曾和这位郑侧妃打过几次照面。郑侧妃这会儿看到李莲娘了,拉着儿子的手过来给她请安:“妾身带重漪给公主请安了,公主金安。”
“早就听说太子今天带了郑侧妃和重漪到上林苑来,我手上事情多没有顾得上你们,侧妃不要见怪才是。”李莲娘的语气里很是歉疚,表现出来的态度也比先前在含章殿里的要温柔许多,郑侧妃起身轻声谢道:“公主客气了。重漪,来给你琅琊姑姑行个礼。”
“重漪见过琅琊姑姑。”
李莲娘哎了声:“侧妃是带重漪过来见父皇母后的吧,含章殿里正在商议事情,你们母子就不要进去打扰他们了。来,跟我去猎场那边看看,重漪也已经六岁了吧,会骑马么?”
“会,东宫有先生教过我们的,只不过我现在只能骑小马。”李重漪回答。
郑侧妃见李莲娘已经拉着儿子的手,回过身往猎场的方向去,自己也只好跟着他们。郑侧妃之前虽然是见过这位琅琊公主几面的,但并没有和她深交,到底是太子的亲妹妹又是皇上皇后唯一的女儿,公主得圣宠对于她来说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不知道太子是在妒忌什么。
不多时三人到了猎场之内的太子营帐,在场上主持这场狩猎比赛的太子李祎,看到李莲娘把自己的侧妃跟儿子一起带过来,有些惊讶的同时,也还是朝李莲娘笑笑:“恭喜妹妹了,方才他们三位之间胜负已分,想来过些日子为兄就能喝到一杯你们的定亲喜酒了。”
李莲娘转头看向一旁的崔稤和金麟月,至于轻尘他早已和李莲娘说过,他没有要和谁争这个驸马之位的打算。所以李莲娘也清楚今天虽然是看他们三个人的射御之术,其实真正在较量的是崔稤还有金麟月,这两个人一个是崔太傅的嫡孙,一个是高丽国的王太子。
长安还有洛阳的酒肆赌坊里,还有专门给他们俩谁能当驸马而设局下注呢。
金麟月固然是最有希望的那个人,但是崔稤这一回也是拼尽全力,丝毫不肯输给他,原本一起去打猎的人有很多,就是赫连谨黑沙等人也参与其中的。轻尘一开始就没打算参加,故而一直留在此地和太子李祎品茶闲聊,李莲娘也说不好这两个人当中自己更看好谁。
“太子殿下,究竟是崔郎君和金太子谁更胜一筹啊?”郑侧妃也是很好奇。
李祎笑了笑,说道:“这个嘛,还是让琅琊自己来猜猜看?”
“……中书令府上的两位郎君都回来了么?”李莲娘并不是很想知道,反正不管金麟月和崔稤谁是赢家,她也只管安心的等着皇帝下旨为他们定亲就是了。
听到她提起裴蓿,韩清风旁身边的位置看了看,说:“裴四郎和裴二郎还没回来呢。”
李莲娘蹙眉:“围场之中虽然能纵情打猎,但也有不少凶狠的野兽。裴二郎兄弟二人这么久还没回来,我担心会出事。”
“我派人去搜寻他们的下落好了,琅琊你就不要担心了。”太子说道。
李莲娘刚想说好,外边跑来了一个羽林军,是徐墨麾下的。
来人说:“公主,那具尸体不见了。”
“什么?!”李莲娘刚端起了一杯茶,茶盏就这么在她的手里碎裂一地,“是谁来盗尸?”
“我们的人都死了,现场留有这张名帖。”这人把东西呈递到李莲娘面前,说完话不多时,就已倒地咽气而死了。
郑侧妃赶忙伸手把李重漪的眼睛给蒙上,“别怕别怕,娘在这里呢。”
那张名帖外表很是华丽,雪白的丝绢上绣着旧瓣金黄的菊花,落款是——藤野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