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的雨季是三月到五月,夏天多台风,午后常有雷阵雨,气温比起钱塘来也没热多少,只是稍显潮湿。
八月的一个周日下午,一场雷雨不期而至,洗刷了整个羊城,江刻听着那哗啦啦的暴雨声,在书桌前刷mba笔试真题。
笔试分综合卷和英语卷,综合卷里有数学、逻辑和写作三块题型。江刻练了一段时间,把数学涉及到的公式都复习了一遍,基本都是初中、高中的知识点,重新捡起来没太大压力。
身后的大床上,唐亦宁在看书,捧着一本小说边看边笑,江刻不会被她打扰,听到她叽叽咯咯的笑声,心里反而更加踏实。
大雨下了一阵子后雨势渐小,唐亦宁放下书,赤着脚跑到江刻身后,圈住他的脖子晃荡,看他笔记本电脑上大段大段的英语题,还有摊开的书本和真题集,问:“你做好久题了,不休息一下吗?”
江刻摘下眼镜,捏捏鼻梁,说:“差不多了,准备去买菜。”
唐亦宁说:“我和你一起去。”
江刻笑着拍拍她屁股:“行,那你赶紧换衣服。”
平时,江刻一个人住,吃得很简单,有时候就做一个荤素小炒,最多做两个菜。唐亦宁过来可不行,江刻必定会做丰盛的三菜一汤,“把老婆喂胖”是他的婚姻宗旨之一。
雨停了,小夫妻手牵着手出门,江刻还是一身t恤、大裤衩和人字拖,唐亦宁被他同化,宽松t恤下是一条热裤,露出两条大长腿,赤脚穿着一双小白鞋。
地上有积水,气温倒是降了不少,体感很凉爽。
唐亦宁瞅着积水的空荡蹦跳着往前,偶然抬头看向前方,惊喜地叫起来:“江刻,你看!有彩虹!”
江刻定睛一看,半空中真的有一道彩虹,不那么明显,淡淡地缀在高楼与高楼的缝隙间。
他们没有过多地交流,望着那道彩虹,心里都想起很久以前相似的一幕。
那个兵荒马乱的台风夜过去后,第二天早上,江刻送唐亦宁去公交车站。两人心情都很复杂,身体间隔着半臂的距离,走得极为沉默。
唐亦宁的手机上有妈妈打来的几个未接电话,她回拨过去,说自己前一晚和同学在唱通宵ktv,手机没电了,所以才没回电话。
韦冬颖批评了她几句,唐亦宁挂掉电话,心里越发委屈。
就在这时,江刻说:“唐亦宁,你看前面。”
唐亦宁抬起头,便看到一道梦幻般的彩虹。
彩虹的寓意总与风雨、心愿有关,歌词里也常有,比如“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比如“风雨过后不一定有美好的天空,不是天晴就会有彩虹”,还比如“哪里有彩虹告诉我,能不能把我的愿望还给我”。
那时候的唐亦宁曾悄悄凝视江刻的侧脸,他站得笔直,双手插在裤兜里,镇定地望着前方,没有给过她一句承诺。
他甚至吝啬去牵她的手,哪怕他们刚刚经历过那样亲密的一夜。
唐亦宁没有对着彩虹许愿,对于她和江刻的未来,她非常迷惘。
现在就不一样了,他们的手始终牵在一起,碰到一片大水洼,江刻还会把她背起来,仗着自己穿的是人字拖,“啪嗒啪嗒”地踩水过去,唐亦宁勾着脚,在他背上与他一起哈哈大笑。
小区不远处就有一个大菜场,品种齐全,价格公道,江刻和唐亦宁在里头闲逛。
江刻想买一条鱼,要现买现杀才新鲜,找到一家卖鱼的铺子,江刻指着鲈鱼问老板:“老细,条鱼几钱斤?”
唐亦宁:“噗。”
这是她来广州后觉得最有意思的地方,江刻热衷于学广东话,不仅爱学,还爱实操,出去买菜逛超市,总喜欢用蹩脚的广东话与本地人交流,假装自己是土著。
鱼老板用广东话回答:“十五。”
江刻蹲下来看那些鱼,又问:“有无得便啲?”
鱼老板说:“最便嘅啦靓仔!”
江刻没再讲价,挑了一条鲈鱼捞出来,说:“咁帮我镗左佢。”
鱼老板手脚麻利地帮他称斤算钱,又杀鱼剖净,唐亦宁在边上笑得停不下来,问江刻:“你干吗老要说广东话?你都不知道你说出来多好笑。”
江刻付了钱,小声说:“你不懂,老板对着本地人和外地人,报价会不一样。”
唐亦宁:“会吗?”
“怎么不会?你是不当家不买菜,不知道现在菜价有多贵。”江刻一本正经地说,“云遥那边以前不算钱塘,有自己的方言,和钱塘话不一样。我去菜场买菜就发现了,那边的摊贩卖给本地人的菜价,要比卖给我们更便宜,所以我还学了几句云遥话,专门买菜用。”
唐亦宁将信将疑,这时有个中年大哥来买鱼,挑的也是鲈鱼,用普通话问老板:“鲈鱼多少钱一斤?”
老板用普通话回答:“十五块!”
江刻:“……”
唐亦宁:“哈哈哈哈哈!”
他们买好鱼,又买了些蔬菜和水果,走到菜场门口时,唐亦宁嘴馋了,抱着江刻的胳膊说:“我想吃冰淇淋。”
就一个冰淇淋,她当然可以自己买,但就是喜欢这样对江刻撒娇,买奶茶、烤肠、章鱼烧、鸡蛋仔……都一样,看着江刻买单,唐亦宁会有一种莫名的快/感。
江刻领着唐亦宁走进一家便利店,唐亦宁挑了一支没吃过的雪糕,问:“江刻,你吃什么?”
江刻本来没想吃,见唐亦宁一脸期待的样子,说:“你随便给我拿一个吧,巧克力的就行。”
唐亦宁就帮他选了一支雪糕,拿到柜台买单,收银小妹一扫,说:“二十一块。”
江刻:“?!”
唐亦宁也吃了一惊,问:“这两个都是多少钱啊?”
收银小妹指着两支雪糕说:“这个五块,这个十六块。”
十六块是唐亦宁选的那支,她说:“我、我换一个,我拿错了。”
她刚要把雪糕放回冰柜,就被江刻拦住,他说:“算了,拿都拿了,尝尝吧。”
唐亦宁瞪大眼睛看他:“十六块哎!”
江刻已经在扫码付款,说:“十六块就十六块,又不是吃不起,一会儿给我咬一口,我也尝尝十六块的雪糕到底什么味儿。”
收银小妹用赞许的眼光看他,应该是觉得这男生对女朋友好大方。
十六块的雪糕到底什么味?
唐亦宁和江刻尝过以后,各自咂咂嘴,啥也说不出来。
“总比哈根达斯便宜。”唐亦宁又咬了一口雪糕,说,“我还没吃过哈根达斯,你吃过没?”
江刻摇头,买房以前,别说哈根达斯,一块钱一支的红豆棒冰他都不会买。也就是买了房结了婚,他的生活中才多出这些甜甜酸酸辣辣的非必需食品。
家里有好多零食,都是给唐亦宁买的,江刻偶尔也会吃,觉得牛肉干、薯片、开心果的确很好吃,十多块一杯的冰奶茶也蛮好喝。
江刻说:“什么时候咱们去吃哈根达斯?”
“算了吧,没必要。”唐亦宁眼馋江刻的巧克力雪糕,说,“给我咬一口你的脆皮。”
江刻把雪糕递到她嘴边,她咬下一大块巧克力,喊起来:“好像还是你的好吃!”
江刻把自己的雪糕一收:“不换哈!”
唐亦宁踹他:“小气鬼!”
两人边走边打闹,又遇到来时路上的那片超大水洼,江刻自觉弯下腰:“上来。”
唐亦宁扑到他背上,江刻把雪糕叼在嘴里,捞起她的大腿,唐亦宁拎着菜袋子,圈住他的脖子,勾起脚,看江刻又一次“啪嗒啪嗒”地涉水过去。
——
晚上,吃过饭,江刻又坐去书桌前刷题,唐亦宁先去洗澡。
她刚脱掉衣服,转头时就看到白色瓷砖墙上有一只大蟑螂,停的位置比她脑袋还高,在那儿一动不动。
唐亦宁:“……”
她虽然是个软妹子,却一点儿也不怕蟑螂,从小住的文兴桥新村是老楼,房龄已有二十多年,家里打扫得再干净,夏天也会有蟑螂。还有后来住过的学校寝室、工厂宿舍、江刻的各个出租屋,以及现在住的宿舍小楼,哪个房子没蟑螂?
唐亦宁想了想,忍住拿拖鞋板打蟑螂的冲动,用浴巾裹住自己的胸,往门口退了两步,掐着嗓子朝卧室喊:“江刻!江刻!”
江刻跑过来,问:“怎么了?”
唐亦宁指着墙上:“有蟑螂!”
江刻的反应完全在唐亦宁意料之中,他把她挡在身后,摘下自己的拖鞋板,说:“一个蟑螂怕什么?你胆子也太小了。”
唐亦宁缩在他身后:“嘤嘤嘤!”
接着就是人虫大战,江刻挥舞着拖鞋板一通狂拍,那蟑螂在墙上乱窜,唐亦宁在边上尖叫:“打死它打死它!在那儿在那儿!”
蟑螂终于被拍死了,死不瞑目地掉到地上。唐亦宁还要演戏,贴着江刻的背嘤嘤个不停:“好可怕,会不会还有啊?”
江刻把死蟑螂搞进马桶冲掉,转头对唐亦宁说:“明天我去买瓶杀虫剂来喷,你再看到就叫我,别害怕,我来打。”
讲这句话时,他的形象是那么高大,浑身散发出圣洁的光芒。
唐亦宁一脸崇拜地看着他:“嗯,我最怕这些小虫子了~”
结婚一年多,唐亦宁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江刻对她有一种诡异的保护欲。
所以,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事上,唐亦宁愿意示弱、装可怜、变软萌,因为这样会让江刻产生一种莫名的快/感。
这变成了唐亦宁的婚姻宗旨之一。
她想,行吧,这么简单的要求,满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