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张纸条上写着:阿淮,我学会煮粥了,今天早点回来。
第四张纸条上没有写字,而是画了一枚戒指。
第五张纸条像是被折过很多次,皱皱巴巴的,上面写着:阿淮,我讨厌发情期!发情期、信息素和匹配度都是没有意义的东西,如果我和你一样都是beta就好了。
林知绎停住往下翻的手,静静地看着纸条上的字,明明就是他的笔迹,可为什么看上去那么陌生呢?
那些错综的折痕显示着他当时写完之后就把纸条紧紧攥在掌心里,他一定很痛苦,可能在经历发情期。
他想起徐杨之前跟他讲的那条新闻,有个omega发情期去外面吃饭,忘了带抑制剂,差点把隔壁桌的一个alpha诱导发情,他的beta伴侣在旁边手足无措……
周淮生也会这样吗?
林知绎的等级很高,普通的抑制剂对他来说效果不够,从分化完成到现在,他使用的都是顾念请专家为他特制的抑制剂,十年如一日地往家里供应,他从山上摔下来,身上不会带着抑制剂,周淮生也帮不了他,所以那一年半里他一定饱受发情期的煎熬。
思绪被敲门声打断,周淮生做好早饭走进来,“醒了?”
林知绎还没回过神,他拿着纸条,像看陌生人一样看了看周淮生,然后喊了一声“阿淮”。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愣住,周淮生握紧了门把手,才强忍住没有冲上去,林知绎慌忙把纸条塞进铁盒,坐到床边找拖鞋,低着头说:“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用场景重现的方式找回记忆。”
周淮生松开门把手,往后退了半步,语气如常:“有作用吗?”
林知绎摇摇头。
“出来吃早饭吧。”
林知绎帮卷卷穿衣服,卷卷还半梦半醒的,小手一挥,把林知绎的铁盒打翻了,字条纷纷从被尖上滑下来,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用红色水笔写的纸条,一排字又大又潇洒,看起来十分得意。
上面写着:周淮生,我怀孕了,你要对我负责的,听到没有?
林知绎的脑子里一片茫然,有很多画面簌簌往下掉落,他飞奔过去抓在手里,可翻过来一看竟全是空白的,没有半点解答。
为什么这张字条里他看不到愤怒看不到厌恶,只看得到娇纵和欢喜呢?
他转过身,难以置信地望向餐桌边正在摆放碗筷的周淮生,又望向床上正扑腾着小胳膊的卷卷。
难道……
他是愿意的?难道他真的喜欢过周淮生?
林知绎及时止住这个可怕的想法,他翻了翻其他纸条,大多都是与吃饭回家相关的碎碎念,没有什么重要信息,他把纸条收起来,继续给卷卷穿衣服,穿好之后又立即抱着卷卷冲到卫生间洗漱,他的动作很快很急,在水池边发出咣当咣当的响声,似乎只要外界的声音刺耳些,他的内心就能平静些。
吃早饭的时候,他也是机械地舀粥塞进嘴里,周淮生把酱菜往他碗前推了推,林知绎注意到周淮生的动作,如同受到惊吓,陡然起身。
“你怎么了?”周淮生问。
林知绎意识到自己动作太夸张,尴尬地坐下来,给自己找台阶下,“我以为我今天有会要开,是下周的,我记错了。”
“要不要再确认一下时间?”
林知绎面无表情地打开手机,随意翻了翻,然后继续吃早饭,“嗯,是下周的。”
周淮生放下担忧,把荷包蛋夹成两半,放到卷卷的小勺子上,卷卷想要哄他的爸爸和叔叔开心,张大了嘴,嗷呜一口把荷包蛋塞进嘴里吃掉。
林知绎忍俊不禁,抽了张面纸擦了擦卷卷嘴边的油。
“你去上班吧,今天我陪卷卷,”吃完饭,林知绎收起周淮生的背带,藏进茶几抽屉里,做保证:“你放心,我不会一声不吭把卷卷带走的。”
“你也要工作的。”
“我工作可以手机处理,这两天太冷了,天气预报说今天还有雨夹雪,反正我是不会同意你带着卷卷去送外卖的。”
周淮生也没有再坚持,外面确实冷,王婶家最近在蒸包子也忙不过来,交给林知绎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他把药放在桌上,对林知绎说:“麻烦你了。”
林知绎满脑子都是刚刚那张红字纸条,他一时无法与周淮生对视,只能低头看了看卷卷,说:“嗯,你自己也小心点。”
卷卷要周淮生抱,搂着周淮生的脖子,用嫩嫩的小脸蹭着周淮生的脸颊,委委屈屈地喊“爸爸”。
“卷卷怎么了?”
“外面冷。”
“爸爸穿的很暖和,爸爸不冷,”周淮生解开冲锋衣的拉链,让卷卷把小手伸进去摸了摸,“暖不暖和?”
卷卷点了点头,但还是紧紧搂着周淮生的脖子。
林知绎在一旁说:“你之前在爱康养老社区待过是吗?那也是鼎胜的产业,我可以把你安排进去,你不需要遵守他们的上下班时间,想回家陪卷卷随时可以——”
周淮生打断他,“不用了,林先生,谢谢你的好意。”
林知绎就知道周淮生会这样回答。
周淮生走后,林知绎给卷卷戴上小围巾,也出了门。
司机开着配备了儿童座椅的车过来,林知绎坐进去,把卷卷放到座椅上,系好安全带,司机问:“林总,去哪里?”
“城北的一家医馆,你先往胥封路的方向开,到那儿我再给你指路。”
“好。”
卷卷好奇地看着四周,林知绎坐在他身边,和他说悄悄话,车窗外有穿着外卖服的人骑过去,林知绎和卷卷同时望过去,见不是周淮生,林知绎把手放在卷卷的小肚子上捏了捏。
到了老杨医馆,林知绎抱着卷卷走进去,老杨正在看电视,听到动静转过身,“欸?你怎么来了?”
“想过来跟您了解一些事情。”林知绎拎着几袋水果,放在柜台上。
“你想问什么就问,买水果做什么?”老杨走过来,惊讶道:“孩子都这么大了,诶哟长得真可爱。”
林知绎把卷卷放在凳子上,往旁边走了两步,问老杨:“两年前我来看病的时候,您知道我失忆了吗?”
“知道啊,周淮生都跟我说了,他说他在山下捡到你,你失忆了,自己姓甚名谁都记不得,一个劲地说想妈妈,他就收拾行囊带着你来大城市寻亲了,走了好几个城市,最后才来到望城。”
“寻亲?”
“对啊,他听说了可以在网上发帖帮你找家人,但他不怎么会用智能手机,还来我这里请教我,我说我这个老头子也不会,他就去隔壁水果店里问,你不信可以去问问水果店的老板,他肯定还记得。”
林知绎的瞳孔逐渐失去焦距,他有点害怕再听下去,他怕听到更多他和周淮生相爱的证据。
“我记不得了。”他面色惨白,但还是笔直地站着。
“记不得什么?”
“和他相处的那一年半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我都记不得了。”
“又、又失忆了?那你问他呀。”
“他不跟我讲。”
老杨叹了口气,“他就是这样的人,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对了,你记不得那段时间的事,是不是也记不得这孩子怎么来的?”
“是。”
“让我想想啊,他没跟我具体讲,我记得是两年前五月份的时候,一大早他来敲我店的门,说要买避孕药,我连忙拿给他,跟他讲了不同药的副作用,他听着听着就哭了,抹着眼泪说自己禽兽不如,我问他怎么回事,他说自己喝醉了,做了混账事,还问我他这样是不是要去派出所自首,我知道他的为人,就劝他回去和你好好聊聊。”
林知绎将老杨的话和周淮生的话一一对应,他觉得呼吸愈发不畅,胸口窒闷起来。
“又过了一阵子,他带着你过来,说你怀孕了,想买点补品。我问他避孕药没吃?他说没吃,还说会对你负责任。”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孩子七个多月早产,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你了。”
林知绎跌坐在凳子上,卷卷伸出小手碰了碰他。
“反正我知道的就这些,年纪大了,记忆力也衰退了,但你俩我印象深刻。”
“杨大夫,你觉得失忆的我和现在的我是同一个人吗?我需要对我那段时间的感情负责吗?”
老杨沉默许久,“这个得看你自己,之前你虽然失忆了,但也能看出来条件一定很好,更不用谈现在,就你停在外面那辆车,几百万得有吧,你是不是觉得周淮生配不上你啊?其实能理解,两个世界里长大的,他赚一辈子都买不了你那辆车,你看不上他很正常。但我也跟你讲讲我心里话,周淮生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没感受过什么家庭温暖,一开始有了你,后来你离开了,留下一个孩子给他,他对这个孩子真是掏心掏肺。”
林知绎震惊地望着他,过了很久才缓过神,嘴硬道:“可是他这么冷的天,带着孩子出去送外卖,孩子冻得脸通红,这也叫——”
“那你让他怎么办?他只能这样啊,哪家的父母舍得让孩子跟着吃苦?这不是没钱嘛。”
“我可以给孩子很好的生活,给他介绍不那么辛苦的工作,他为什么不愿意?”
“换位思考一下吧,小少爷,你这不是把他的自尊心踩在脚底下吗?”
林知绎哑然,他从没有这样想过。
“他要是觉得辛苦,这两年为什么不去找你呢?他就是个死心眼,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不想耽误你,你既然不喜欢他,也不用这么纠结,你就当什么事都没有,没有失忆的事,没有这个孩子,你继续过你的人生,不就好了吗?”
林知绎沉默了很久。
这里环境陌生,卷卷想爬到林知绎怀里,可林知绎一直低着头,没有理他。
“孩子是不是很黏你?”
林知绎回过神,把卷卷抱到怀里,说:“是。”
“他早产,体弱多病的,肯定很依赖你的信息素。”
林知绎低头看了看卷卷,卷卷把脸埋在林知绎的衣服上,说:“不喜欢这里。”
“我这里粉末多,孩子有哮喘,你还是抱着他出去吧。”老杨提醒他。
林知绎为自己的疏忽感到懊恼,连忙把卷卷抱出药馆,老杨站在柜台后面,朝卷卷挥了挥手。
林知绎掀开透明门帘,对老杨说:“多谢您了。”
老杨笑了笑,“天太冷了,赶紧回去吧。”
卷卷看到一辆装着外卖箱里的电瓶车骑过去,小声地喊“爸爸”。
林知绎的视线也跟了过去,“我们去找爸爸,好不好?”
“好!”卷卷立即咧开嘴笑。
林知绎把卷卷放在儿童座椅上,起身时他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写了红字的纸条,放在手上又看了几遍,还有那张画了戒指的纸条。
原来不存在什么趁人之危,真相是他想要,而周淮生不愿意。
原来他真的喜欢过周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