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树银花合,星桥铁锁开。暗尘随马去,明月逐人来。”
洛州城的庙会灯月交辉,游人如织,热闹无比。
沈扶雪望着这幅情景,有些失神。
她倒也不是从未参加过类似的庙会,不过那都是多年前的事了。
现在再一次看见此等场景,沈扶雪自然欢喜的很,翘起的唇角一直没落下来过。
一旁的纪询看着沈扶雪如此,当真是心疼坏了。
这样寻常的场景,对于他的表妹来说却是难得的奢望。
纪询道:“浓浓,今晚上你有什么相中的尽管买下,表哥全都包了!”
今晚上一定要叫自家表妹趁兴而归。
沈扶雪眉眼弯弯:“谢谢表哥!”
她虽然有一些私房钱,但并不多,现在纪询说包了她今晚的开销,沈扶雪当然高兴。
沈扶雪本就甚少出来,现在好不容易得了这机会,自然是买买买起来。
于是乎,接下来的一路上,纪询和陆时寒就看着沈扶雪沿着两侧的小摊买了不少东西,纪询两手都提满了。
不过纪询也不觉得累,他还同一旁的陆时寒道:“今天浓浓看着才有些孩子气的感觉。”
往日的沈扶雪乖巧又懂事,今天难得露出这样的一面。
陆时寒轻轻颔首,沈扶雪今天确实玩儿的很开心。
纪询把沈扶雪买的东西交给一旁的护卫,让护卫把东西先行把东西送到马车上去。
刚嘱咐完护卫,沈扶雪就回来了,她的眼眸亮晶晶的:“表哥、江公子,你们不买一些东西回去吗?”
陆时寒摇了摇头,纪询也道:“我们就不了,你自个儿买的尽兴就好。”
他们两个大男人,对于逛街买东西没多大兴趣,主要是为了陪沈扶雪而已。
正说着话,旁边一行年轻公子忽然往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这行人一边走还一边道:“纪兄!真是好巧,竟在这儿碰见了纪兄!”
这伙人都是洛州城里的年轻公子,纪询又惯来是个爱交朋友的,这些人全都是纪询往日酒桌儿上的朋友。
现下在庙会上碰见了,这伙人自然想拉着纪询去喝两杯去。
纪询没有应。
这次他出来主要是为了陪沈扶雪和陆时寒的,哪有丢下他们两个的道理,而且沈扶雪一向身子弱,他得在旁边看着。
沈扶雪打小与纪询一起长大,自是清楚纪询的心思,她道:“表哥,我身边有这么多护卫看着,没事的,你就放心去吧,我和江公子再逛一会儿就好了。”
陆时寒也道:“纪兄且放心去吧。”
两个人都这么说,纪询确实有些意动了,他便道:“我很快回来,若是你们玩够了,就先去茶博士那里等着。”
茶博士是洛州城里一家有名的茶铺,纪询已然提前开好了一间厢房,就是预备着沈扶雪逛累了,好去厢房里休息的,约定好在那里再见正好。
沈扶雪点头:“嗯,我们知道了。”
纪询话音一落,就被那些好友给拽走了。
沈扶雪低头望向了陆时寒:“江公子,我推你走吧,好不好?”
江公子可是她的恩人,她得先顾着江公子。
现在纪询走了,她得担负起照顾陆时寒的责任来。
陆时寒轻轻点了下头。
沈扶雪抿起唇角,她从袖间取出一根月色的发带,随之动作熟练的用发带把垂落的头发绑起来。
确保没有头发遗漏后,她才走到陆时寒身后,推起陆时寒的轮椅。
她可还记得上次的教训,所以这次提前就把头发束好了。
轮椅与地面接触的声音传来,和着旁边喧闹的人声,共同谱成了一支美妙的曲子。
沈扶雪一边推着轮椅,一边想道,等会儿她和陆时寒也不能一直逛街吧,总要去做些什么,可是做些什么比较好呢?
沈扶雪垂下头问陆时寒:“江公子,你可有什么想做的吗?”
两个人离的很近,近的陆时寒能闻到沈扶雪身上的甜香。
陆时寒的眉头几不可查的皱了一下,而后道:“都可以。”
沈扶雪:“……”
江公子的性子当真是冷清,这些天相处下来,她也问过江公子许多问题了,不过江公子的回答几乎全都是都可以。
罢了,罢了,那就她自己想吧。
在来庙会之前,沈扶雪也是做过功课的,她知晓洛州庙会有个习俗,那便是在庙会当晚放孔明灯,届时把愿望写在纸条上,随着孔明灯一起放飞,说不定愿望就会成真。
沈扶雪道:“江公子,那我们去放孔明灯?可以求平安的。”
陆时寒点头:“好。”
…
河水静静流淌,发出潺潺的流水声。
不过沈扶雪却没心思注意一旁的小桥流水,她看着空白的纸条发怔。
两盏孔明灯已经买好了,但她一时却想不出写什么愿望好。
沈扶雪犯了难。
正在沈扶雪纠结的时候,她发现陆时寒也一直没有动笔。
沈扶雪疑惑道:“江公子,你怎么不往纸条上面写愿望啊?”
难得陆时寒也和她一样不知道写什么愿望好?
陆时寒的声音淡淡的:“我没有什么愿望。”
他这一生从不信鬼神,也没有把愿望寄托在神佛上面的想法。
所有想要的,他会靠自己去实现。
沈扶雪却会错了意。
她想起了陆时寒的身世——
庶子出身,自幼丧母,前不久父亲也去了,被大哥赶出家门……
她以为陆时寒是太过伤心,对这些都不抱希望了,所以才不写这些愿望了。
这样想一想,江公子的身世还真是可怜。
虽然她自幼体弱多病,但在亲情上面却是从不短缺的,父母和外祖母一家都很疼爱自己,还因为她病了而格外的看顾她。
沈扶雪感情细腻,只是这么略微想一想,眼睛就有些湿润了,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瞬间变的湿漉漉的。
沈扶雪抿唇:“江公子,我帮你写好了。”
既然陆时寒不想写,那她帮陆时寒写就是了。
对此,陆时寒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
沈扶雪接过陆时寒的纸条,就在她即将动笔的前一瞬,她忽然把属于自己的那张纸条也拿了过来。
沈扶雪道:“江公子,我把我的愿望也给你好了!”
孔明灯是要成功放飞才能实现愿望的,可放孔明灯难免有失误的时候,一旁就有好些小娘子放飞孔明灯失败了。
放飞失败的孔明灯从半空中坠落到河水里,烛光被河水一点点湮灭。
沈扶雪想,她索性她的愿望也给陆时寒好了,到时候两盏孔明灯一起放飞,准保有一盏成功的。
而且她其实也没有什么愿望,对于她的病她已经不抱希望了,而对于家人,她的家人们也都好好的,她没有什么一心想要实现的愿望。
不如把她的愿望给陆时寒。
面对如此柔软而又诚挚的小娘子,直到此刻,陆时寒才回过味儿来,沈扶雪好像和他想的不是一件事。
陆时寒何其聪明,他想起了“江停云”的身世,瞬间便知道了沈扶雪在想什么。
不过此时也由不得他解释了,只好将错就错。
沈扶雪则把两张纸条都拢在一起,她郑重地在两张纸条上写上了对陆时寒的祝愿,一模一样的四个字——
万事顺遂。
虽然是最简单的四个字,但却是最真诚的祝福。
写完愿望后,沈扶雪笔尖微顿,她忽然想起一件事,写完愿望后是要写落款的,可她到现在还不知道江公子到底叫什么呢,只知道他姓江。
沈扶雪搁下笔:“江公子,不知你的名讳是?”
陆时寒也是这时才想起,沈扶雪一直不知道他的“名字”。
“江停云,”他道。
“停云霭霭,时雨濛濛,”沈扶雪瞬间便想到了这句诗。
待得到陆时寒的肯定后,她才郑重其事地在两张纸条上写上了江停云三个字。
一旁烛火明灭,半明半昧的烛光落在沈扶雪的半侧脸上,她耳垂戴着的玉石耳珰珠玉生辉,有一种难言的美丽。
小娘子认真而又诚挚地垂眉写上他的名讳。
美好的像是春日里的第一缕曦光,没人能躲开。
陆时寒心口一滞。
有那么一瞬间,陆时寒想告诉沈扶雪他的真名,不过到底还是没有。
这厢,沈扶雪终于写完了愿望,她把两张纸条分别放到孔明灯里,然后慢慢放飞。
许是幸运,两盏孔明灯竟然都成功地放飞了。
两盏萤火般的光逐渐没入星星点点的光晕里,美好的像是一场幻梦。
沈扶雪和陆时寒驻足看了良久,才启程去纪询提前在茶铺预定好的厢房里。
自然,在回程的路上沈扶雪又买了好些新鲜的小玩意儿。
等到了茶铺的厢房里以后,沈扶雪发现屋里没有纪询的踪影,估摸着纪询还得一会儿才能回来,沈扶雪索性坐在椅子上摆弄起她刚买的小玩意儿来。
她买的东西种类很多,其中有不少是她给外祖父母买的,自然,其中也有给纪询和陆时寒买的。
不过现在还不能送给他们,等回府后她得好好把这些东西整理一下,再亲自送给众人。
陆时寒则在一旁饮茶。
刚喝下一盏茶,陆时寒忽然发觉屋里很是安静,小娘子摆弄东西的动静也没有了。
陆时寒侧过脸,才发现沈扶雪已然在椅子上睡着了,手里还抓着方才买的一个面具。
沈扶雪睡的似乎很香,乌沉沉的头发都垂落了下去,小脸晕红一片,嫣红的唇瓣半张着,一动也不动。
陆时寒动作一顿。
也是,小娘子本就身子虚弱,今天又玩了一晚上,可不是容易睡着。
只不过小娘子是趴在桌案上睡的,姿势难免有些不舒服,尤其手里还拿着一张面具。
幸好厢房里摆着一张榻,是预备着客人休息的,现下用正好。
方才云枝下楼去要茶点了,这会儿屋里只有陆时寒、沈扶雪和程周三个人,程周想要下楼去叫云枝叫个健壮的婆子来,好把沈扶雪抱到小榻上。
可还未等他动作,程周就见自家大人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自家大人的步伐极稳,走到了沈姑娘身前。
陆时寒望着熟睡的沈扶雪。
他的腿其实早已好了,不过是一直没说出来而已。
而究其原因,他自己甚至也说不清楚。
陆时寒动作轻柔地把面具从沈扶雪的手里抽出来,而后抱起了沈扶雪。
沈扶雪身子软绵绵的,轻的像是一片羽毛,抱在怀里几乎没有什么重量。
陆时寒抱着沈扶雪往小榻处走。
看到这一幕的程周连忙低下头,可心里却如犹如电闪雷鸣一般,一刻也不得平静。
陆时寒把沈扶雪放到了榻上。
沈扶雪睡的很熟,没有醒来的迹象,她在睡梦中,还以为自己抱着的是她最喜欢的那个兔子玩偶,她每每入睡时都要抱着那个兔子玩偶才能入睡。
沈扶雪无意识地蹭了蹭“兔子玩偶”,重又安心睡下。
半晌,陆时寒才抽出手,望着沈扶雪恬淡的睡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