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床璧上的夜明珠在这时恰到好处的发挥了作用,冷白的光影落在男人一半侧脸上,简直是给这张精致到凌厉的眉眼镀上一层诱人的清辉。
让他看起来不似往日那样锋利得让人胆寒。
但那漂亮的皮囊和松垮的衣袍下,必定都藏着坏,姬玉落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开。
为了夜里更好伺候夫主,时下女子都睡外侧,男子睡里侧,刘嬷嬷适才铺床时,也将霍显的被褥铺在了里头。可他这会儿坐在床头,也没有要挪动的意思。
姬玉落迎着他的视线行至榻前,与他隔着半个人的空子坐下,婉婉道:“夫君这会儿回府,明日可还要进宫?”
霍显侧目看她,“刺客已落网,皇上也宽心了,明日不进宫。”
姬玉落在他审视的目光下故作讶然,长舒一口气,道:“那太好了,事情解决就好,夫君明日还要上职,早些歇吧,我去熄灯。”
说罢她便起身,步子还没迈出两步,霍显抓住她的手,拇指指腹在她手腕处重重摁了一下。
那是一种强势的、不容人反抗的姿态。
他坐着还好,一起身高大的影子就扑面压来,让人不得不凝聚注意力防备他。
霍显笑了下,“急什么,还早呢。”
他话里藏着缱绻的意味,像是故意逗弄她。
姬玉落愁苦一笑,内疚又无奈道:“夫君也知道,我自幼身子羸弱,前三年一直在寺里休养,可总也不见好,只怕暂时是没法服侍夫君,只得委屈夫君一阵了。”
霍显却是迈近一步,道:“放心,我轻点。”
说罢不待姬玉落反应,他弯腰就将人拦腰抱了起来,怀里的人只是片刻挣扎了一下,但又很快趋于平静,这种快速冷静像是她的一种习惯,霍显转身将人放在榻前,俯身下来时拔步床上的幔帐都落下来了,一半落在他还在外头的半个身子上。
他逼视着女子那双表面风平浪静的眸子,说:“你不知道,这个时候女子要娇羞惶恐才是常态么,不是什么时候维持冷静才是对的,小姑娘。”
姬玉瑶垂落在腰侧的手已经捏紧,“我只怕不如姨娘们让夫君尽兴。”
“怕什么,我看夫人身段好得很。”霍显说话时手掌已经落在她腰间了。
他没说假,这腰是当真软得不像话。其实除了花楼里特地练习下腰的姑娘们,寻常的大家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关节都是硬的。
姬玉落克制着呼吸,她当然听懂了霍显的暗语,只佯装不懂,说:“总有些是天生的。”
“是么。”霍显继续往下摸,“那真是让人好生羡慕。”
姬玉落咬住嘴里的软肉,闭了闭眼:霍显!
隔着薄薄的衣料,她几乎能感觉到男人掌心粗糙的老茧,而她要十分克制才能不抬脚往这人脸上踹!
这时,头顶上方有个声音幽幽传来,霍显的声音压得很低,道:“受不了的话可以动手,你不是很能跑吗?”
姬玉落睁开眼,也看他,“夫君说的哪里话,玉瑶怎敢与夫君动手呢?”
霍显觑她,起身握住她的脚踝,准确无误地摸到了她足尖薄薄一层茧上,说:“嘴硬总是要吃亏的。”
他说着拽着那只玉足一扯,姬玉瑶脑袋离了枕,生生叫他往前拽了一段距离,而正当霍显整个人气势汹汹覆上来时,屋外忽然一阵骚动,有人拍门道:“主君、主君,不好了,出事了!”
拍门的是刘嬷嬷。
刘嬷嬷这样不慌不乱的一个人,能让她这样着急,那就是真的出事了。
霍显看了眼姬玉落,收腿下了榻,边往房门走边系着腰带,开门道:“怎么了?”
刘嬷嬷道:“西院那边进了刺客,盛姨娘受了些伤,老奴看流了不少血,您要不要……”
刘嬷嬷看着姬玉落披着长袄走来,不由噤声。
作为管事嬷嬷,她倒也不是那么不懂事,主君与夫人难得同房,无论如何也不该为一个姨娘的事前来打扰,因此对着这个素来很好说话的小夫人,刘嬷嬷有些汗颜,可受伤的若是旁的姨娘便也罢了,偏偏是盛姨娘。
刘嬷嬷并不知盛兰心的真实身份,但霍显待盛兰心的好,刘嬷嬷是看在眼里的。
不仅给了开库钥匙,还许她出入书房,要知道平日里就是连刘嬷嬷也进不得那间书房,除了没许她住在主院,几乎是给了她最大程度的宽容和自由,
是以盛姨娘出事,刘嬷嬷是不敢不报的。
果然,霍显闻言神色骤变,从梨木架子上拿过衣袍,而就在这瞬间,他蓦地一蹙眉,转头看向适才还处于下风的女子。
她正慢悠悠地整理衣裳,片刻之前的狼狈在她脸上扫荡一空,她察觉到视线时侧首望了过来,道:“夫君莫再耽搁,盛姨娘想必吓死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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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玉落和霍显一同去了西院。
平日早就该陷入沉寂的西院此时灯火通明,似是知晓霍显要来,妾室们纷纷聚集在盛兰心的这座院子外头,抹着眼泪,抚着心口,一副劫后余生、需要人安慰的惊恐模样。
姬玉落侧目看了红霜一眼,红霜压低声音,无语道:“小姐,我只伤了盛兰心。”
姬玉落便又收回视线。
无视掉院子里那些妾室,霍显推门阔步而入,丫鬟仆妇和郎中都围在内室里,盥盆里的水是红的,边沿还搭着一方沾了血的白帕子。
盛兰心气色不算很好,她搭了件皮革袄子,内里是单薄的衣裳,左手臂上的袖子被剪开了些,里头是一道不深不浅的刀伤。
她忍痛地皱眉,却在瞧见霍显时收回胳膊,起身朝他福了福身,又见姬玉落稍后一步走来,她也福了礼。
霍显拧眉,“怎么回事?”
院子里的守卫隔着一道帘子,拱手道:“主子,兄弟们没察觉有人擅闯内院,还请主子责罚!”
他说着已然跪了下去。
连带着身后数十个守卫,在内室外头乌泱泱跪了一片,吓得那些企图吸引霍显注意力的妾室纷纷回了屋。
霍显觑了姬玉落一眼,道:“人在哪跟丢的?”
守卫说了什么,姬玉落没细听,她只是百无聊赖地打量四周,盛兰心的屋子如她的名字一样,干净雅致,没有烟雾袅袅的香炉,只窗前几株兰花散着清香,让人闻着很是舒心。
屋里的一应物品亦是摆放得井井有条,不像寻常女子那样散乱,只是总让人觉得有些冷清,像是少了点什么。
众人不注意间,姬玉落缓慢踱了几步,她下意识抬手捏了捏下唇,一时说不出哪里不对。
她视线扫过室内肉眼可见的所有物件,床榻、桌台、妆奁、屏风、洗漱架——等等,洗漱架!
那洗漱架上摆着小盂、碗、杯、齿木等梳洗用具,但所有东西都只有独一份的,最下有个圆形水渍,原本放的应该是盥盆,眼下盛兰心处理伤口正用着,可原来架子上也只有一个盥盆。
姬玉落顿时明白过来哪里不对了,这间屋子干干净净,没有第二个人生活的痕迹,连榻前的玉枕都只有一只!
作为府里最得宠的妾室,难道霍显从来不在此留宿,这怎么可能?
姬玉落正惊讶时,忽觉手肘被人抻了一下,她回头看,红霜正朝她挤眉弄眼,而后悄无声息地从门帘那儿溜了出去。
过了半响,趁屋里乱着,姬玉落也悄然离开。
然就在她们二人消失的同时,霍显才从喧闹中抬了抬眸子,目光犀利地看着晃动的珠帘,随即走出内室,南月就疾步上前,低声说:“按主子适才的吩咐,前院后院都布足了人手,夫人若是想跑必定拦下,届时逼得她出手,主子也能看出当日行刺之人究竟是不是她了。”
霍显“嗯”了声,神色沉沉地看向门外晃动的两棵绿松,那双眼里有戾色,像是只蹲守猎物的狼,南月心下轻“嘶”了声,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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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林里,红霜迎上正走来的人,道:“小姐,现在所有人都集中在西院,正是咱们离开的时候,只是可惜了碧梧那丫头,今日恐怕是带不走了。”
姬玉落盯着一片落叶,正认真思量,一时没去应会红霜的话。
见她神情恍惚,红霜忙碰了碰她,“小姐?”
姬玉落回过神,“你说什么?”
红霜道:“事情都办妥了,奴婢看过,正如小姐所料,守卫都在西院了,主院眼下最为安全,咱们从主院离开最稳妥。”
姬玉落默了少顷,道:“你说,盛兰心是府里最得宠的妾室?”
红霜不知她怎的问这个,迟疑地颔首道:“盛兰心得宠,众所周知。”
姬玉落单手环臂,另一只手举在身前,捻着指腹说:“那你说若是一个人连自己最得宠的姨娘房里都从未留宿,那是为什么?”
红霜有些懵:“什、什么?”
姬玉落骤然回身,月色将她眼里的兴味衬出了十分,她挑眉道:“红霜,咱们不急着走。”
红霜急了:“小姐!前头那事能避开一回两回,总不能回回避开,为了个赵庸把自己搭进去实在不值当,幸而今日还走得了,再拖下去,只怕就难了。”
“未必。”姬玉落面色沉静,思忖过后道:“霍显可能是……有疾。”
红霜在那瞬间有些卡壳,“什、什么?”
姬玉落若有所思地望向西院那几座高高的院落,人都说镇抚大人一大离谱之处就在于后宅的妾室多得出奇,可这未必就不是一种遮掩。
他用一院子莺莺燕燕来遮掩这件密事,又用一个盛兰心来将这些妾室合理地变成了摆件,让人以为他只是因对盛兰心格外爱重才冷落旁人。
不过事实究竟如何,还得再探一探。
但若真是如此,适才在房中那人不过只是虚张声势,又何足为惧?
思及此,姬玉落心里便有了主意。
那厢,院子里脚步声杂乱,侍卫腰间的大刀奔走时噹噹作响,整座宅邸都被油灯点亮,比之适才西院遇刺的动静还要大。
南月喘息着跑来,“主子,咱们的人守在外头,没见夫人离开。”
霍显脸色沉得能滴出墨,往南月那儿瞥的那一眼,南月连呼吸都屏住了。
他正要垂头领罚时,忽听甬道那传来一道声音:“夫君!”
所有人都侧目看去。
就见姬玉落缓缓上前,讶然地看了看周遭情景,“这是怎么了?找什么人呢?”
霍显只紧紧盯着面前姑娘那张不慌不乱的脸不说话。
南月瞥了眼自家主子,赶忙道:“哦……找刺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