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恬和陌笙箫挤在一米二的小床内窝了晚,早晨醒来,她全身酸麻,裹着薄被差点栽下去,笙箫醒的比她早,舒恬背过身面对陌笙箫,“折腾死我了,差点摔跤。”
“这样才够温暖嘛。”
“你也不看几月的天了。”舒恬在身后垫个靠枕,“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陶老师怎么会在这?”
“他家就在这小区。”
“是吗?”舒恬精神大振,“这不就是缘分么?笙箫,其实在华尔的时候我就看出来,陶老师对你有意思。”
“你净瞎说。”陌笙箫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你想想,当初在阶梯教室出那么大的事,除了陶老师还有谁站出来?”
笙箫胸口像是被软棉花给塞住,“舒恬,他当时的不告而别,是因为他断了只手,不能再在华尔任教。”
“什么?”舒恬面色惋惜,“笙箫,你怎么想的?”
“我不想再谈感情的事。”
“都是聿尊那混蛋,我非找他算账不可!”
陌笙箫忙握住舒恬的手腕,“我如果能够和陶宸重新开始的话,就不想再听到聿尊这个名字,舒恬,你回到白沙市就当从没见过我,我好不容易有现在的平静生活,不想被繁芜小事给打扰。”
舒恬冥思细想,也对,陌笙箫跟着聿尊落到现在的下场,如今身边总算有个陶宸,她若冲动地去找聿尊,很可能会节外生枝。
“好,我以后见到那死男人,我就当从不认识,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舒恬不经意望见笙箫床头柜上的书,“你怎么看这些东西?”
“都是我现在在学的。”
“你不在教琴吗?”舒恬诧异。
陌笙箫摇头,“我如今改学造价,最近一门心思都在这上面,若能学成精,待遇会很好。”
“可是……”舒恬想着不对劲,“你钢琴谈的那么好,舍得放弃?”
“我现在最主要的,是如何让日子过的更好,钢琴是我曾经的梦想,美丽而遥不可及。”陌笙箫怕舒恬再起疑心,她忙掀开薄被起床,“方才陶宸发短信来,让我们过去吃早饭呢。”
“呦,明显的新好男人啊!”舒恬蹭地起床,“老实交代,你们发展到哪一步了?”
“没你想的那么龌龊。”笙箫食指戳向舒恬的额头。
“哎,你怎么知道我咋想滴?啧啧,快点告诉我啦……”
陌笙箫带舒恬来到陶宸家里,餐桌上有刚煮好的米粥,及陶宸现买回来的包子油条,舒恬老实不客气拉着陌笙箫坐下来,“陶老师,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还有这一面,快老实说,你是不是暗恋笙箫很久了?”
陌笙箫没想到她对陶宸也是口不择言,忙用胳膊轻撞舒恬,“说什么呢?”
陶宸将早餐递到二人跟前,“舒恬,你眼力劲比笙箫厉害多了。”
“哈哈……”舒恬就差没拍桌子,“听见没听见没,陶老师亲口承认哦。”
“对,我承认。”
陌笙箫脸色酡红,“快吃吧你。”一个包子也堵不住舒恬的嘴。
吃完早饭,笙箫起身收拾,陶宸也要帮忙。
“陶老师,还不带我参观参观你的家?”
舒恬拉过陶宸,“笙箫,这就交给你喽。”
“没问题。”
舒恬走进客厅,环顾四周,房子并不是很大,也不是很新,却充满浓重的温馨,“陶老师,笙箫结过婚,你知道吗?”
“我知道。”
舒恬点点头,她坐在沙发上,望着正在厨房忙碌的那抹身影,她面色凝重,完全不是先前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那你知道,她为什么离婚吗?”
陶宸在她身侧落座,摇摇头。
“很简单,聿尊出轨了。”她轻描淡写,不想再提那段令陌笙箫痛彻心扉的日子,简单的出轨二字足够概括所有的事情,陶宸心里跟着紧揪,舒恬眼角略带湿意,她不想被笙箫看见,忙伸手擦拭,“笙箫伤的太深,要想接受新的感情肯定很难。”
“我知道。”陶宸完全能理解。
“我想说,越是这样,你才越要坚持,笙箫若决定对一个人好,就会一辈子对他好,陶老师,你能接受她的过去吗?”
“舒恬,那你相信我吗?”
舒恬别过头睨着陶宸一双黑邃清澈的眸子,他的眼睛不像聿尊那般深不见底,聿尊哪怕是在婚礼上展露柔情的时候,潭底依旧是不容窥探的阴暗,而陶宸,自始至终,那双眼都是干干净净的,“我信。”
“也许,我给不了笙箫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我能令她在平淡中得到幸福。”
舒恬相信自己的眼睛,陶宸也不可能是第二个严湛青。
他说的接受,是真正能包容笙箫的全部。
陌笙箫擦净双手,“两人说什么呢?”
“说你啊。”舒恬将笙箫拉到身边,“说你什么时候能陪我出去玩呢。”
“我差点忘记问你,你和桑炎怎么还不结婚?”
“我估摸要到今年年底,哎呀还不一定呢。”舒恬难得面露愁容,“我爸妈现在略微知道些桑炎的事,虽然还未完全清楚,可成天跟在我后面,让我分手呢,烦躁。”
“这样啊……”陌笙箫跟着担忧。
舒恬见状,不忍笙箫再平添心事,她眼睛望见角落的钢琴,“笙箫,我好久没听你弹琴了,快去弹一首。”
陌笙箫惊怔,忙抚住手表腕带。
陶宸眼见笙箫拧起的神色,大概也猜出来舒恬并不知道陌笙箫的手已不能再弹琴,笙箫不安地手指紧握,陶宸伸手在她手背拍了拍,“再怎么也得听我弹,你们俩都是我的学生,再说,笙箫的钢琴只弹给我一个人听。”
陶宸说完,已起身走过去。
舒恬张着嘴,半晌方拉住陌笙箫的手臂笑道,“看吧,这会就知道护着你了。”她故意扬声,“哼,小气的陶宸!”
陶宸坐在窗前,他弹琴的时候,背总是挺得很直。
舒恬方才还和他玩笑,这会,却跟着陌笙箫噤声,此时,仿佛一点点杂音都是对这首曲子的亵渎,外面的阳光透过铝合金窗投射进来,舒恬眯起双眼,陶宸身上有的,正是笙箫最需要的安宁。
舒恬吃过饭就准备回白沙市。
走时,她将一张卡塞到陌笙箫手里。
笙箫想也不想便还给她,“舒恬,你知道我不会拿别人的钱。”
“难道我是别人吗?”
“我现在过的挺好,什么都不缺。”陌笙箫握住舒恬的手,“别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
舒恬点头,她望向笙箫旁边的陶宸,“好好照顾她。”
“我会的。”
舒恬开车离开小区,在车尾转弯出去时,她从后视镜中望着逐渐消失成点影的二人,她比谁都希望,陌笙箫能活得好。
眼见舒恬的车开远,二人才并肩往回走。
“笙箫,我明天有事,就不回来吃饭了。”
“噢,你去哪?”
“我……”陶宸话语稍顿,“我回家看看我爸妈。”
陌笙箫点头,“叔叔阿姨身体还好吧?”
“都不错,别担心。”
星期天陶宸不在家,陌笙箫也懒得做饭,她看会书便拿起包打算出去吃,临水镇很适合闲散的生活,笙箫来到镇上,随便吃了碗面,打算再去新华书店买几本造价方面的书。
她穿着平底鞋,走路的步子细碎而缓慢。
不经意经过一家琴行,见外面聚拢很多人,门口有大幅海报,似在搞什么宣传。
陌笙箫不由驻足,虽然她弹不了琴,却又总是莫名对有钢琴的地方心生向往。
“新店开张,新店开张,想给你的孩子圆一个艺术梦吗?不要犹豫,今天您选择静轩琴行,明天您的孩子就是另一位郎朗,新店开张,部分钢琴8折起……”
“听说这钢琴挺难学的吧?”站在前排的一名大妈不由发出疑问。
“就是啊,我孙女先前就报了个补习班,这会我儿子正考虑要不要给她买架钢琴,可万一学不好,这钱就太浪费了……”
琴行经理听闻,摆摆手,满脸自信,“各位大妈尽管放心,钢琴并不是你们想象中那么难学,别人手断了还能照样弹,你们的孩子就更有希望了不是?”
“你就瞎吹吧,手断了怎么弹啊?”
“嗨,你还别不信。”经理扬起手里的宣传册,“我们里头就有,来来来,进来听听,不买也没有关系……”
陌笙箫随着人群被挤进去,偌大的琴行,中间摆着架红色钢琴,一眼就将所有人的视线吸引过去。笙箫杵在原地,却看见个熟悉的背影坐在钢琴前。
陶宸曲风流畅,尽管有些高低音,但那些大妈却完全听不出来,陌笙箫将书本抱在胸前,眼里陡然有种酸胀的感觉。
“看见了吗?这人还是钢琴老师呢,人家断了只手还照样弹琴,所以说,要买趁早,可别再犹豫……”琴行经理适时出来旁敲侧击,几位大妈脑袋凑着开始商议。
“这还不是你说了算吗?谁知道他是不是手真断了?”
琴行经理毕竟先前就考虑周全过,他从文件夹内抽出份病例复印件,“看见没,这可是连医生的详细诊断都有。”
陌笙箫视线穿过众人落到陶宸僵硬的后背上,他的手,和她一样,该是最不愿提及的痛苦才是。如今,却被当做宣传摆上台面,他哪怕是背对着,陌笙箫对他心里的痛,却感同身受。
“是吗?我看看,我看看……”
一份病例复印件被传阅,“真的是呢,居然手断了还能弹琴,这上面怎么说来着?”
“喏,这是医生诊断。”
“看不出来啊,好好的一个小伙子……”
“就是,哪只手断的啊?”
陌笙箫胸腔内溢出股难言的悲戚,人就是这样,哪怕嘴上说的多么惋惜,却都摆脱不了看戏的心态。就算觉得别人可怜,忍不住掉下眼泪,却一次次又把别人的痛反复挂在口头说,仿佛次数越多,就能表现出自己有多良善。
笙箫将旁边人手里将那份病例夺过去,力道大的,当场就撕掉个角。
“你也想看看,喏,就是这个地方断的……”旁边的中年妇女‘好心’指给陌笙箫看。
笙箫侧过脸,犀利的眼神有些阴冷,竟令那妇女当场闭嘴。
“这位小姐,我看你气质高雅,也想买钢琴吧?”
陌笙箫扬起手里的病例,“你们凭什么这么做?信不信,我现在就能告你?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宣传活动?将自己的利益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哼,原来现在的竞争手段都如此卑劣。”
“唉,你怎么说话的?”琴行经理勃然大怒。
陶宸顿住手,陌笙箫的声音他一下就能听出来。
他站起身,果见笙箫就在人群中。
“你是不是成心来捣乱的?”琴行经理伸出手,想将笙箫手里的资料拿回去。
“笙箫,你怎么会在这?”陶宸忙来到她跟前。
陌笙箫一个用力,将病例放回包内,“陶宸,我们回去。”她拉住男人的手就要离开。
“等等!”经理见状,先一步挡在二人面前,“这是我和他说好的,我们有协议,他帮我免费宣传一天,我就用一架珠江钢琴作为报酬,怎么,这样就想走?”
原来,那架钢琴是用陶宸的尊严换来的。
陌笙箫一口气憋在胸口,提不起来,以她和陶宸的近况,要想有余钱买架琴还很吃力,笙箫手指紧握住陶宸,“那你想怎样?大不了,把钢琴还给你!”
“笙箫。”陶宸将陌笙箫护在身后,“你先回去,我坚持个下午,马上就好。”
“这样要怎么坚持?陶宸,你让我以后还如何心安理得的去弹琴?”
“我可差点忘记提醒你们,要是他违约的话,需要支付十倍赔偿金,也就是15万,我是没意见的。”经理皮笑肉不笑,示意几个店员过来招呼其余顾客。
“笙箫,你快先回去……”这样的宣传,陶宸不想陌笙箫在场。
“陶宸,你……”笙箫嗓子哽住,说不出话来。
“我不碍事,真的。”陶宸将陌笙箫向门外推去,她站定脚步,越过男人的身子三两步来到琴行中央,她摘下戴在右手腕的手表,将表放在琴架上,自从戴上之后,陌笙箫都是睡觉都不摘的。
“笙箫,你这是做什么?”陶宸疾步追来。
陌笙箫将左手覆在黑白键上,“陶宸,今天,我做你的另一手。”
“笙箫,你别闹,快回去!”
琴行经理望见笙箫手腕处的疤痕,一看就是伤口过深,不能再弹琴的,他眼睛一亮,又抓住个宣传亮点,“快快,这琴音可是不能停的啊!”
陌笙箫拉住陶宸的袖口,让他在身侧坐定。
“当我能直面这道伤口时,就说明,我已经不再惧怕它,陶宸,你放心。”
经理立马让人换过琴谱,应景应人,是一首光良的《童话》。
这次的配合,已不像第一次那般生疏,陶宸不由侧目,凝视着边上的陌笙箫。
短发的弧度越发衬得她一张小脸仿若巴掌大,笙箫嘴角漾起笑意,悠扬的琴音瞬时流淌在琴行每个角落,陶宸心想,这世上,再没有人比陌笙箫更适合弹琴的了。
那种随心而发的恬静舒适,是别人一辈子都学不来的。
他仿佛能看见她身着黑色礼服在巴黎音乐节上绽放光彩,艳压群冠。
如果可以的话,陶宸情愿将他的另一只手给笙箫。
以此,来换取她此生的颠覆。
他嘴角随之弯起,清唱道:“我愿变成童话里,你爱的那个天使,张开双手变成翅膀守护你……”
陌笙箫相信,陶宸,就是她生命里的天使。
这首歌尽管已传唱多年,大街小巷的盗版碟都是光良的《童话》,陌笙箫如今听来,却还是热泪盈眶。
琴行经理借机大肆炒作,笙箫和陶宸对望了眼,却完全不再去理会身后的那些嘈杂。
傍晚五点。
两人起身准备离开,经理腆笑上前,“这效果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好,要不这样,我再加一万,你们明天帮我……”
“想都别想!”陌笙箫断然拒绝。
“别把话说这么绝,想想这钱赚得多容易?”
陌笙箫走过去,从经理手里将剩余的病例资料抢去,“要是明天我再发现你拿这病例做宣传,你就等着上法院吧!”
“喂,喂,凡事好商量!”
陌笙箫将门向后甩去,拉着陶宸快步离开。
陶宸将手里的表给笙箫戴起来,“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陶宸?”
他抬起头,凝着陌笙箫的双眼。
“我的过往,你真的不在乎吗?”
“不在乎。”
笙箫抿紧双唇,不知下面的话该不该再问。她犹豫再三,却不想欺骗他,“陶宸,我现在还做不到爱你,你也不在乎吗?”
“笙箫,你答应给我机会吗?”
“你可愿意冒险?说不定,我即使和你在一起,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你,你也不在乎吗?”
陶宸拉起她的手,“我可以照样爱你,等不到你爱我,我也在所不惜。”
陌笙箫踮起脚尖,同陶宸紧紧相拥。
她不需要再有什么徘徊在生死间的爱情,她宁愿和陶宸一辈子这么平淡的生活,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注定并不是同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