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意识到了这段急匆匆的隐婚里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但是她还无法获知。京年应该是知道的,也许俊佑也知道,劲和一定是知道的了。可是,没有人告诉她,连她的父亲在与她说话的时候也是小心的“绕道走”。既然大家都在努力地不让她知道,那么,她只有不知道才是最完美的。
美夕的精明在于干练、示强。她会努力地争取并抓住一切机会,并尽其所能地去做得完美,表现自己,得到认可。
孝和的聪明就在于示弱但绝不畏缩。时刻都着眼于全局,将眼光放长远,不会轻易为了个人的创想或者利益来试图改变既定的全局。不多问对手,不怀疑自己人,不怕停滞,不怕退步,牢记着劲和对她说过的“事缓则圆”,也是从小受到劲和的影响,极为隐忍。
同样是腹黑。
京年一直都被叛逆的青春和大男子主义迷惑了双眼,瞄得到孝和温弱天真的外表和婉仪柔美的性格,却看不见她的深处。眼界三十,时光帮他擦明了眼睛,感受到了她的美好,怎奈何环境与际遇已经不再那么完美地眷顾于他。他错过了太多太多的机会。当他意识到自己愚蠢地错过了很多最佳时机以后重新追求孝和时,才明白,这将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无声的战争,而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绝不会亚于他所经历的任何一次商战。他需要斗智!可惜的是,他错过的远远要比他自己认为的要多得多,他还没有意识到,需要他斗智的不止是孝和的感情,还有黑暗中一直没有正式现身的俊佑和无时无刻不站在孝和身后的劲和!
俊佑则懂得以不变应万变。默默地坚守,不论外界如何千变万化,一旦认准了便不会轻易改变。小时候,他不会因为小伙伴们经常玩笑京年与孝和“夫妻关系”而难过;后来京年出国,他也不会因为担心别人说自己“趁虚而入”而拒绝帮助孝和;如今,京年与孝和隐婚了,他也从没有因为他们住在同一屋檐下而对孝和有任何微词或改变。他从来不会“遇强则强,逢弱则弱”,他觉得这样看似很变通,实际则是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他更喜欢坚持自己,顺势而为,只有这样才不会让对手摸清自己的底线。
劲和,不必多说,他是真正的深不可测的高手,“腹黑”完全不足以表示他的深不见底。
“芽芽,做你自己就好!”劲和说,“其他的,有我!”
“可是,你,值得吗?”她又问。
“值不值得,是我的事!你只要开心就好!”他说。
她一直在无声地被他各种宠,各种护着,各种心疼,无欲无求地,默默地。原来,他的霸气从没有外露。
暧昧,他们之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是她一岁他十岁那年,她在他生日那天把初吻送给他?是她三岁他十三岁那年,他抱她在腿上,耐着心思给她读故事?是她五岁他十五岁那年,他送她人生中收到的第一束花?是她八岁他十八岁那年,她被京年推到后负气跑回家,他默默地陪她写小楷?是她十岁他二十岁那年,他熬夜完成作业,趁着一周唯一的一天休息陪她去动漫展淘漫画书?还是她十三岁他二十三岁那年,京年因为被大家嘲笑“妻管严”而当众责备她,将丢她在马路上,她哭着跑回家里,他就坐在旁边陪她几个小时?或者是她十五岁他二十五岁那年,母亲已不在人世几年,她因为第一次来月经惊恐万分差点出丑而打电话给他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请假从香港赶回来,去买女生用品,赶去她的学校接她回家?或者是她十七岁他二十七岁那年,京年突然出国她终日心神不宁,她窝在被子里打电话给她,他陪着她煲了几个小时的电话粥?还是他每天都准时对着电脑视频辅导她做作业,陪她聊天,匿名送花给她?再或者是她二十三岁他三十三岁这年,她匆忙结婚,他匆匆赶回来继依然默默守候……
空气里似乎有了些暧昧的味道。
抱着她,轻叹着:“傻丫头,把你带在身边并肩作战也好,把你藏在身后默默的保护也好,把你放在手心疼着也好,只要你好,就没有什么值不值得!”
多少年了,他从没逾矩,从没让她难做,从没让她受争议……
如果不是今晚,不是因为京年的“小心大意”,不知劲和还会忍到什么时候才会将她当做是一个女人一样抱在怀里,才会情难自已地吻她的眼……
“怎么又哭了?”他小心地用拇指抹去她的眼泪。
“我也不知道……”孝和也轻叹了口气,“劲和,如果没有你我怎么办?”
她应该是爱着京年的不是么?从小就爱着他,做梦都想着长大以后嫁给他。长大了,嫁给他了,反而开始不开心了。
“想哭就哭吧!”
他们相互依偎。
很久很久。
……
***
孝和离开的这一晚,京年彻夜失眠。他躺在孝和的床上,一支接着一支地吸烟……
从她“嫁”给他,来到这里与他一起生活,他好像没进过她的房间。细细打量,原来除了伤害,他什么都没给过她。她的房间空荡荡的,除了衣柜里挂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几乎与她来之前没有什么变化。
他去过她在闵家的房间,那时他还笑话她太幼稚,到处是穿着复古公主裙的布娃娃,有很多欧式复古的相框,墙上挂的都是静物或风景的油画,房间里还放了一扇怀旧的屏风。
她跟他说过她喜欢复古的东西。他知道她的那些物件都是劲和帮她淘来的。劲和说女孩子就是要被宠着,因此他会尽可能地满足她一切要求。
到了他这里以后都做了什么?系着围裙洗手作羹汤,帮他洗脚……
而他,婚前为了自由玩出轨,婚后为了利益玩隐婚。
直到天亮,他都没有想到一件他专门为孝和做过的正面的事,也没有找到一件孝和做的不对的事。从小到大,不是他推倒她,就是他当众责备她,要么就是故意没事找事戏弄她,再不然就是看着她哭自己无动于衷,最后烦到不行干脆一走了之,留下她自己自生自灭。离开这么多年,没有给她打电话,没有电子邮件,没有问过她好不好,什么都没有。如果不是家里招他回国,他几乎己经将她遗忘。
孝和每次被他推到都是自己站起来,有时旁边的人看不过去就帮忙扶一把。被他责备或者戏弄也不会哭,就傻傻地看着他。出国这些年,他遗忘她,她也没有吵他。
他听陈君绮说,有一次她让孝和给他打电话,孝和说:“京年不喜欢我吵他,我这样打电话过去,他会不开心,还是不要了,反正你们打电话,我都会知道他很好!”
京年越想越觉得愧疚。随手去摸电话想发信息给她道歉,问她在哪里。摸了好一阵才想起来电话被自己摔烂了。
买了新电话再去公司。路过茶水间正碰上冲了咖啡走出来的美夕。
想起昨晚的照片,心里一阵不爽快,也没正眼看她一眼,径直走过去,进了办公室。
美夕一大早就碰见京年的冷脸,心情骤然跌落谷底,好不到哪里去。看见他的黑眼圈,心里暗自猜想他昨晚到底去哪里?做了什么?谁招惹了他?怎么想都觉得心里不是滋味,来来回回坐不住,干脆放下咖啡杯,去了他的办公室。
她不懂得适当给别人空间,凡事耐不住性子,一定要说做就做,这就是她最致命的愚蠢。看似外强中干,不想这才是天真无知。
“有事吗?”京年知道是她进来,头也没抬,生生地问。
“年后展会的案子,对方想下周跟你先见一面。”她说,这个借口找得刚刚好。
“知道了,你去安排就好。”他回答。
眼见他没兴致跟她说话,心里更加别扭,又说起另一件事:“还有年前活动的事情,下面又有了几个新的提案,你要不要看看。”
“美夕,”京年终于放下手里的报表,看她,口气生冷地说,“这种事情你都处理不好吗?一定要拿来烦我吗?你以前不是这样子的。还是你觉得我现在很闲?”
美夕被说得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说什么。
“还有事吗?”京年下了逐客令。
美夕转身挪动脚步,怎么想都不甘心,有转回身,直接问:“你怎么了?你昨天到底做了什么?”
京年直勾勾地盯着她,没有回答。
如此一来,美夕骑虎难下,但是认输不是她的性格,挺直腰杆,继续说:“你今天看起来状态很不好,我只是担心你的身体。我能为你做什么吗?”
京年心想,要不是你为我做的“太多”,改了电话屏幕,也不至于在孝和这件事上雪上加霜。转念有意识到,自己也逃脱不了责任,都是背着老婆“偷吃”才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只能怪自己活该,何苦这样随意迁怒别人。
“不用了,”口气软了下来,“我应付得来。辛苦你多操点心把手上的事处理妥当。”
“你真的没事吗?”她问。
“没事,有点累,一会儿早点回去休息就好了。”他说。
“要不要我回去给你炖点汤补补?”
话说起来,美夕温柔的时候也都挺不错的。
“不用了,我回家就好。”京年拒绝了美夕委婉的邀请。
“你那个表妹还住在你家吗?”美夕还是没忍住,试探性地问了出来。
京年没有马上回答,看了看她的眼神才说:“不在,那天你过以后她就回家里住了。托你的福,我自由了。”又怕这样说她会有恃无恐地再次主动上门,因此没忘添了两句,“不过以后你最好不要再过去,表妹听我的话不会乱说,要是被别人看见,你和我都会很麻烦。”
她理解他的意思是担心被他家里的人看见,毕竟他们没有公开,季家又不是一般人家,这种事处理不好,大家都难堪,最吃亏的还是像美夕这样没有什么大背景又很强势的女人。这样一想,虽然面前的京年一直板着脸,心里也都是在为她想,便释然了。
“那你注意身体,不要太累。哪天你有空,过去我那,我帮你做点好吃的补补。”美夕一直站在那里说话,“春节要来了,你要不要陪我回去看见见父母?”
美夕虽然没有什么背景,但家庭环境都算不错。以前家里做点小生意,经常出去旅游,后来干脆在国外盘下了一间小铺头,全家一起移民到了国外。
美夕提过几次,但是京年都因为各种事情抽不开身,一直没有去她家见过她的父母。他们最初回国的时候,美夕还以为京年会带她回去见季家人,然后再请她的父母过来,结果,就是现在这样。
当初,因为他相貌出众被他吸引,后来又因为他的家世背景而死心塌地追随。在她心里,她至始至终都认为自己绝对不是一个平庸的女人,只有像季京年这样的男人才值得她付出和依靠。
京年没言语。
“你不要跟我回去吗?”嘴里这样问,心里也知道他不会跟她一起回去。这是他正式进入季氏管理决策层的第一年,各种各同样的应酬定是少不了。
“对不起,美夕。”他想说他会帮她准备那些给她父母的礼物,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那,”美夕难得地吞吞吐吐,“那——”
“什么?”京年问。
“你的小未婚妻?”她问。
京年被她这么一问,挑了一下眉毛,笑了,说:“没有未婚妻了!”
美夕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一直不敢问,也没听他主动提起过这个小未婚妻的事。没想到他一开口竟然是没有了,心中无比兴奋,几步走过去抓住他的手臂说:“你怎么不早告诉我,害我一直好担心!”
京年只是笑笑,哄着:“不是一直好好的吗?专心做事就好,不要想一些乱七八糟的。”
“那我去做事了?”走到门口,又回头说,“下周与合作方见面的事,对方是想以非正式的方式,也许是在娱乐场所,还会有行业内的其他人到场,也许是想给我们施压,你心里有个数。”
“恩。”京年点了一下头,电话响了,大步过去办公桌拿起来看。他希望是孝和,当然不会是。是陈君绮说她打电话给孝和一直是关机,孝和从来不会关机,所以问他是不是有什么事。他回说可能是没电了,没什么事。
美夕发现他用的是新手机,又开始好奇:“换了电话?”
“哦。”京年随口回答,没有做解释的打算。
美夕识趣地离开了。
站到窗前,京年自己知道,他的笑也好,拥抱也好,都不过是掩饰和安慰美夕的障眼法。他没办法不想着孝和。她为什么关机?她去了哪?
打电话过去,果然是关机。
这一次,真的是自己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