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吧,我很好!”孝和说,试图离开他的臂弯。
京年掏出电话,果然是美夕,没有接,没有挂,按了静音,放到一边,拉了拉被子裹住孝和,继续抱着,紧紧地,小心地抱着,很温柔很温柔地问:“还冷吗?”
孝和仰起脸看他,摇摇头,笑中带泪。
京年将她的头靠回自己肩膀,下巴摩挲着她的头发,轻轻叹口气,像自言自语又像是对她说:“有时候看着电话,我也会问我自己,一有问题就立刻打电话给我的人,为什么不是你?”
孝和笑了,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高兴,她难过,她总是第一时间就打电话给他,然后就是无一例外地被他劈头盖脸一通训斥:“你烦不烦!这种事也要拿来烦我吗?”
后来,她再都不打电话了,只是将要说的话输成短信发给自己……
“笑什么?”他问。
“要是我真的那样,你会烦死我的!”她说。
京年想起以前,也跟着笑了,绘声绘色地表演说:“以后你可以指着我的鼻子吼‘季京年,我只说一遍,你把这事给我办利索了!要不然提头来见!’”
“可以那样?”孝和瞪圆了眼睛问。
“你可以!”他说。
“可是我已经养成习惯不能动不动就找你,怎么办?”孝和存心难为他。
“这是个坏习惯!”京年一本正经地批评,“要及时改正!以后你老公帮你改!”句句都是宠溺,全然不去理会不停闪烁的电话屏幕。
“不去送真的没关系吗?”孝和问。
“季太太,你到现在还不清楚吗?我是你老公!”京年警告说。
孝和低低地窃笑,全是幸福。幸福背后,她也偷偷在想,劲和让她回去,究竟是做何感想?
京年正想趁机亲吻,孝和突然叫他:“京年——”
“呃?”
“你——你——”她“你”了半天也没下文,语气迟疑。她这样,让京年有种不祥的预感。
“想问什么?”他说。
孝和先拉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握。俗话说,打巴掌之前都要先给个甜枣。这甜枣愈发使得京年紧张,安静地等候着接下来的未知。
“你和美夕之间到底怎么了?”孝和终于问出口。
京年的预感很准,可他不知道怎么回答。她的这个问法,让他找不到头尾:“事情需要点时间,相信我,孝和!”
“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解释说,“我是想说,我原本以为你是因为美夕在公司里有着自己的角色所以不好一下子将事做绝。但是,她的角色不过是个路人甲乙丙,不至于你花这么大的精力。所以——”孝和又停住,细心地感觉着他手指间力度的微妙变化,“你别误会,我只是不想你辛苦,如果你对我真的像你说的那样,那请告诉我事实。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她再次仰起脸看他。
他的神色略显凝重,似有似无地趸着眉。
她猜中了,她想,果然另有隐情!
他舔了舔嘴唇,并不开口。
她明亮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唇角的笑意也悄悄隐没不见。应该不需要再问了。
男人可以同时周旋在几个女人之间,也可以心里同时爱着几个女人,这些应该是他们天生的本领。作为这些女人中的之一,就像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这个时候,她应该离开他的肩膀,应该摆出一副可怜或者强势的姿态,争取自己的爱人或者保护自己的爱情。都怪她太贪恋这个温暖的拥抱,舍不得,放不掉。
每一次拥抱,每一次倚靠,都可能是最后一次。明天,也可能就是下一秒,这个拥抱也许就不属于她了!
多一秒温存,就多一分回忆,用以祭奠,最初的天真,最后的单纯。
“给我点时间,相信我!”他说。
孝和干笑两声,连她自己都觉得可笑了。闭上眼,深深地呼吸,淡淡地说:“我打算把整个青春都给你,够不够?”
京年的手臂短暂地僵硬了一下,听得出她这句玩笑里有着微微的情绪变化。他差点忘记了,她才二十三岁,一个女人一生之中最美好的年华。
“不够的话,那你说,你想要多少?我看看我给不给得起?”她又说,语调平缓柔美,不疾不徐,也没有任何感情。
“孝和!”京年打断她的话,该不该告诉她,他从没像现在这样纠结过。窗外零星飘起了小雪,“下雪了。”他脱口而出。
“是啊,今年的雪很多。”她附和着。
他讲起小时候的事情:“记得小时候,你很想堆雪人,我不理你,你就固执地一个人在院子里堆。”
孝和都记不得了,被他拒绝的事情太多,哪里记得下那么多!随着他身体的晃动,轻轻地陷入那些支零破碎的回忆。
京年继续说:“那时,俊佑还问我怎么不去帮你,难道就不怕你长大了跟别的男人好?我很傻,我说你不会跟别的男人好,你这么傻,没有男人会要的!再说,就算真有男人愿意要你,也不错,那样你就不会缠着我了。”说着,他自己也笑了,“要是他现在这样问我,我肯定不会这么回答。”
是俊佑!难道那时候他就已经爱上她了吗?那是多久之前?十年?十五年?他等了她这么久!这么久又能怎样?改变得了什么呢?现在,她和京年相互依靠,幸福温暖的画面,却各怀着心事。
“那你会怎样?”她问。
“我什么都不说,直接出去跟她一起堆雪人,告诉她不可以跟别的男人好,有我一个就够了!”京年侧着头低下去,亲她的脸颊,磨着她的耳朵,“现在说还来得及吗?”
好像有点晚,尽管如此,听起来还是很幸福。这种幸福,是用不对等换来的。他要求她只有他一个男人就够了,可他却周旋于两个女人之间。他此刻的温柔,有多少是真心,有多少是欺哄,有多少是因为心存愧疚?
“当然,”孝和回答得模棱两可,“只要你开心!”
没有情绪,是因为有着太大的情绪压抑在心里。
“我不想你不开心,有些事还不明朗,。”京年尽是请求之意。
孝和别过头,将脸贴在他的胸口,两只手摆弄着他的手指,轻描淡写地说:“我理解你的无奈。”
“谢谢!”他吻着她的头发,她的理解对他来说是一种巨大的鼓励。
孝和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自顾自继续说:“也请你相信,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随时离开,不会给你添麻烦!”
原来她是在想这些!他想开口解释。
孝和在他之前又开口:“我没有什么意思,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可以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女人,只要你开心就好了。你想要多久时间都可以,你不想说也没关系。以后,你都不需要跟我解释或者道歉,我想,我都可以理解你。”她忍着眼泪,无所谓的语气,揉捏着他的指关节,效仿着他的措辞,“请你相信我。”
话已至此,简直就是温柔一刀,强有力地从京年的心头插到心底深处。
要伤得多深,才能出说这样低三下四的话。
京年反手握住孝和的手,宽大的手掌紧紧握住她的小手。
“她说她怀孕了!”他说。
空气都静止了。
孝和望着窗外的雪,心跳猛然加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怪不得。
见她没有反应,京年低头看她,发现她木楞的眼里已经流出了泪。慌乱地帮她擦眼泪,孝和没有半点抵抗。旧的泪被擦去,新的泪又涌出来。
京年急忙解释:“有什么好哭?傻瓜!”京年竟然有些想笑。
孝和除了哭,什么也不说。
“我自己播没播种,我自己会不知道吗?”
孝和愣着不语。
美夕是真的跟他说了自己怀孕,只是京年不是傻子,一直不想拿这件事来烦孝和,他有十足把握确定美夕没有怀孕。然而见到孝和这样坦诚地待自己,实在不忍心隐瞒,也是怕其他人暗中使坏,到时只怕是更糟。
与其被人下手,不如自己先备案。
至于迟迟没有处理美夕,倒是有他的犹豫,只是,这个,他现在真的还不可以说。
对于不知内情的孝和来说,事情就完全变了样。美夕怀不怀孕并不重要。他们一直在一起的不是么?
“你听我说——”京年尝试安抚。
孝和打断他:“你听我说!”略略有些激动。
他不说话,看着她。
她说:“我随时可以签字。”
“什么意思?”他不相信那么那么爱他的孝和会说出这样的话,瞪大了眼睛盯着她。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需要离婚的话,我愿意给你自由。”新的眼泪又涌出来。
“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不是说了她那是恶作剧吗?我只是不想这个时候横生枝节。有些事我还不方便说。”京年抱住她,抚着她的背,小心翼翼安慰着。
“不方便说就不说!”她自己抹了抹眼泪,反过来给他一个安慰的笑,说,“我很好!我刚才说的都是认真的。”
京年还没从她的骤然变脸中反应过来,孝和竟双手捧着他的脸揶揄道:“今天你没去送机成功,别指望我会就此事向你道歉!”
“不用不用,是我拖了你的福,才有机会跟我老婆一起聊天,谢谢你还来不及!”京年反应很快。
“就会说好听的话!”
他笑笑,问:“头疼吗?要不要去看看那医生?”
“我很强壮!”她曲起手臂做了个大力水手的姿势。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早先我没有回国和你结婚,你现在是不是就不用这么委屈了?可又想,多亏和你结婚了,要不然现在我一定很后悔!”
如果没有结婚,那么,我也许不是现在的我,你也不是现在的你!她想。“如果没有结婚,我还是我,你还是你!”她说。
“不可能的,只要是遇见了你,我就一定不是以前的我了!”他说。
晚饭过后,孝和就跟着京年回家了。她不想让闵国坤担心。临走前悄悄提醒劲和别忘了签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