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京年都尽可能地留在家里照顾孝和,无一事不殷勤。彼此谁也没有再提美夕怀孕那件事。
美中不足的是,每天晚上,京年必定会接到美夕打过来的国际长途。
他总会找个借口到阳台或者回卧室去接听。孝和也默契地从不追问什么。
两个人都有意避开这个危险的雷区,几天下来,相安无事。
那晚,孝和在储藏室整理京年的旧物,没有注意到客厅里的京年已经拿着电话回了房间。
她在一个整理箱里发现了一件包装完好的羽绒服,商标还没有撕掉露在外面,拿出来抖开,一眼便认出来这就是他出国前她送他的那件。前两天他们重修旧好的时候曾提起过这件事,当时京年很愧疚地说不知放到哪里去了,但保证没有丢掉也没有送人。
孝和无比兴奋地拿着衣服去找他,偏巧一推门,正看见京年背对着门,拿着电话甜腻腻地说:“不可以找别的男人……好,你是宝贝……就你一个,就你一个……”还有模有样地对着电话亲了亲。
她明知他是逢场作戏,自己也已有了年后就离婚放他自由的打算,却没来由的一阵心疼。默默地轻轻带上门回去储藏室,将自己反锁起来,关了灯,在黑暗里独自舔抵着伤口,再一次梳理了这些年来他们之间的是是非非。
京年不喜欢受控于人,但会听取别人的意见。他还很小的时候,季永实遇见什么事也都会先问问他有什么想法,从他身上获取新的思路。大一些时候,季永实带他参加一些应酬,他的言谈举止无一不显得老练、圆滑。
长大以后尽显成熟的他,看上去潇洒旷达,无为而为,却是充满智慧谋略,做人机敏,做起事来硬派又强势。
商场上的他就是这样子的,干脆,绝不会手软,能利用所有身边的资源,绝不造成浪费。美夕就是最好的例子——送到嘴边的肉,不吃,就是不环保。
太过嚣张表现自己张扬个性的会被称作“少爷”,内敛腹黑的才是“先生”。京年外表的势头虽比劲和稍弱,但论起自我掩饰的本事,也不输几分。进季氏大半年,就已坐稳了少总的位置。
对于感情,平心而论,京年真的算不上是花花公子,但也绝对不是柳下惠。与他的工作作风相比,他对女人是比较“弱势”的,出手阔绰嘴巴也很甜。当然,这些都仅仅是因为不认真,对于不认真的事情,谁会花费精力去发火生气呢?这是不成熟或者是傻子才会做的事。
这么多年,美夕算是他身边久一点的,不能排除她锲而不舍地倒追和她的被利用价值,至于其他,别人不说,孝和自然是不会知道。
在美夕之前,也有过星星点点的两三个,都是昙花一现,只能说在什么时间就做什么事,在该泡妞的时间里就泡妞,过了这个时间,就要收心。
京年的自制力,出奇的好,只是,他太会演戏,将自己掩饰的很好。很好的意思,就是让人看不出,看出后又摸不透,摸透了又拿不准。
如果只是单方面的投入,就永远都不要期待收益可以像自己预算的那样稳健和可观!
这些道理,她懂!全都懂!但是,痛,怎样也无法避免。
有些事实,她不知!全都不知!所以,痛,是注定。
因此,尽管她日渐成熟,仍旧百密难求一疏。她只看得见水面之上的电闪雷鸣,却感觉不到藏在深水尽处的柔情蜜意。
贪婪,只会模糊双眼,让自己更加遍体鳞伤!要什么时候提出离婚才合适呢?她又加深了离婚的念头。
“孝和——孝和——”外面传来了京年的叫喊声。
孝和打开灯,抹了一把眼泪,眯着眼睛适应灯光后努力瞪瞪眼睛,重新微笑,放下衣服,开门出去,回应道:“我在这。”
京年循着声音走过来,拥着她抱怨说:“你吓我一跳,我以为你又偷偷溜走了。”
她笑他说:“不会了。以后会光明正大地走!”虽然没有明媒正娶,离开时还是要体面一点才对得起自己。
京年猛地推开她,箝着她的肩膀,一脸正色,问:“什么意思?”她要走吗?他一直小心翼翼地,难道是自己哪里出问题了吗?
孝和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随心所欲”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心里跟着一阵紧张,好在反应够快,歪着头眨巴着眼睛,反问:“什么什么意思?”
京年并未因她的卖萌就放松警惕,不过没有再跟与她纠缠,捏着她的下巴,直直地盯着她的眼睛,直接给她结论,颇有警告意味:“闵孝和,你是我季京年的老婆!我不会放你走的!所以,你想都不要想!”
说话的语气这样霸道,脸上的神色这样严厉,手指的力度这样明显。
这才是季京年!
他对她认真了!再都毋庸置疑……
偏偏,她真的没有办法兴奋,也开心不起来。你能留我多久呢?她自问。还是我能继续忍受多久?我真的可以那么伟大吗?京年,你真的值得我这样付出吗?
“孝和,你记住我说的话!”他说。
孝和当然不会将心中所想表露。她挑衅地问:“如果我走呢?”
他想都没想地回答:“季京年是什么样的男人,我想你比他自己还清楚!”
他霸道,他不可一世,他一瞬间仿佛卸下了这短时间的全部伪装!她深爱的季京年就是这个样子的。现在,他真真实实地站在她面前了,她却没办法再做到以真实示他。
抓我回来?回来做什么呢?做你屋子里的摆设吗?还是被你收入智囊团为你所用?孝和笑了。心想,你不过一点点心动,我总不能因此就奢望你真的会爱上我吧!
“你笑了就代表你认同我的话!”这是他对她笑容的解读,也许他明知她的笑里一定有其他意义,然而他宁愿只相信这一点。抱住她,将她的头伏在自己肩头,软下口气,“不要走,我会努力做好的!给个机会我!”说不出心里的恐惧到底是为哪般,耳边还回绕着几天前在闵家时她说过的那句“随时可以离开”。
“傻瓜!”我从还未降生到这个尘世的时候就开始爱你,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的债,所以这辈子来还,怎么会轻易走呢?可是……
“做你一个人的傻瓜没所谓啊!”他哄着她。
孝和心里的两个小人开始打架。
看她不说话,他又问:“刚才躲起来做什么?”
“没什么,快过年了,收拾下屋子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宝。”她回答。
“找到了吗?我看看!”他拉着她进了储藏室,第一眼就看见搭在整理箱上的羽绒服,伸手拣起来来回看,自言自语道,“不错啊,果然有宝贝!这么好的衣服怎么丢在这里了?”
他果然连看都没有看过就随手丢到储藏室了,孝和眼前浮现出很多年前的某个画面。一点点心酸,略感安慰的是他觉得这件衣服不错,看上去很喜欢。当年无情地抛弃它大抵是因为不喜欢买衣服的人吧,如是一想,又开始难过。
“或许是美夕小姐送你的。”她说。
“我从不穿女人送的衣服。”他脱口而出,直接否定。
“哦——”她拖着尾音连连点头,心里有点怀疑,有点开心。
京年恍然大悟,回头问孝和:“是那件!”
孝和点点头。
“找到了,怎么不说?”他问。
孝和并没有急于回答,好奇地盯着他,说:“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她喜欢你什么?”
“怎么这样问?”他问。
他喜欢反问。因为,不轻易回答才是最安全的。
“我和她明显不是一类人,可是却在你这里交集,所以好奇。”她说。
京年若有所思的抬眼看看天棚,舔着嘴唇,该怎么回答呢?美夕是说过喜欢他的俊朗,喜欢他的霸道,喜欢他的有魄力,还有没说出口的喜欢他的背景和钱。如果照实说给孝和,他很清楚,必死无疑!
“那你是为什么?我也好奇。”他问。
孝和微微低下头认真地想着,然后慢慢地摇头,说:“不知道,一开始就是这样的。”也许就是习惯了吧。
当初,他问美夕这个问题。美夕片刻之后便给出清晰的答案。相比之下,孝和的答案尽显“无为而为”。
她们的区别就在于有目的和无目的,自然,付出感情的程度也就不一样了。
京年拿着衣服拉着孝和回去客厅,高兴地说:“过年有新衣服了!还是老婆想得周到,老早就替我准备好!”
这话被他一说完全变了味道,明明是被他丢弃的却成了他们感情的见证!
孝和一整晚都很安静。他跟她说话,她就回答。他不说话,她绝不出声。
京年觉察出哪里有些不一样,有说不出是哪里不对。他不敢一个人回书房做点事,因为孝和除了给他送茶点,基本不进书房,他很担心她一旦脱离了他的视线就会不见。
孝和认真地看电视,欧冠杯足球赛!曾经对足球毫无兴趣的她居然看足球!这让京年十分费解,心中恼怒,猜不出她的心事。
“明天,我陪你上街转转怎么样?”他问。
“有事吗?”她问。
“要过年了,陪你添些家当。”他提议。
“不用了。”她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球赛。
球场上欢呼,她也不欢呼;球场上失球,她也不叹气。她看得很淡定,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看,表情很淡然,挂着微笑。
“怎么呢?”他问。
“我又不是小孩子,非要有新衣服才肯过年。”她说。
想想某人刚才还拿着羽绒服兴奋地宣布新年穿新衣,两个人对视,一阵好笑。
看她笑,京年宽慰不少,加劲献殷勤:“不买新衣服,看看有没有喜欢的新裙子,新包包,新手表,只要不是新老公,其他都可以啊!你老公买单!外加免费力工!”
孝和被他哄得开心,抿着嘴唇瞄着他。
“怎样?诱人吧!”他做着夸张的表情。
孝和摇摇头,继续看点书:“还是不要了。”其实她何尝不想。
既然有意要离开就要强迫自己尝试不要贪恋。
“为何?”
“被人撞见不好。”她说。
他无语地靠进沙发。
她说的没错。不愿公开关系的是他,一开始是因为这场婚姻就是一场雪中送炭的帮忙,后来是因为顾忌太多,现在是为了保护她。如果媒体刊发了他们的照片,她必然被推上风口浪尖,因为她的背景与闵氏息息相关,闵氏的和平破产以及破产以后她的归宿都会很快被挖出来。他要怎样跟她说?他什么都不能说,必须忍着,瞒着她。
还有太多的事都还不是时候跟她说。
他不能让她受伤害!
孝和不知内情,对他的沉默只是觉得失望。
劲和打电话给她说明天要回国外。
孝和很意外,本来他是说要晚几天才走的,没想到突然就改变了时间。
劲和解释说是那边出了点状况要赶回去处理。
孝和问了时间,说明天去送他。
京年很自觉地说:“明天我先回妈妈那,送了劲哥你直接过去好么?”
孝和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