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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她有些飘,感到双脚有些站不稳,害怕什么,自己也说不清。
他到底是因为什么才会在接到家里“传唤”后的第一时间就放下手里的事匆忙赶回国与她结婚?急得连复习一下恋爱的时间都免了,什么也不问她,直入主题,在定好的时间奉命跟她去注册领证。
父亲是为了她以后可以无忧的生活;劲和是为了可以实现她固执的爱情;季家是因为与闵国坤多年老友不忍落井下石加之陈君绮与孝和投缘。
那,京年?
她似乎从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她一直以为他最多只是父命难为,奉旨行事。
里面又传来季永实的声音——
“当初,我看你是块经商的好料,也就由你在外面自己扑腾。你要是能折腾出点什么也不错,毕竟社会实战要比学校里只讲理论好太多,就算是赔了,大不了我帮你补上,权当是给你交学费了。谁知你跟自己爸妈也好面子,遇见那么大的事也不跟家里说,只管报喜不报忧,我还一直觉得你跟之前做的一样,根本没多想。”
“那次是个意外,我也很被动,当时我真以为我不行了,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京年的声音。
“要不是前两天老陈来公司办事被我遇见,中午一起吃饭时候说起你们小两口现在过得不错,话赶话就提起了这事,我还不知道。这事当年就是陈助理一手办的。想不到国坤竟然会卖了手上的股票和国外的房产,套现来帮你,换做是我也要犹豫再犹豫,他竟这样痛快。他待你这样,让我这做父亲的都汗颜啊。”季永实说。
孝和傻傻地站在那里。他们说的什么,她都一头雾水,连听带猜大概知个七八分。这些事,没有人告诉过她。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京年笑了。
轻轻的笑声传出来,让孝和更加紧张。
他说:“看你这话说的,两个还不都是我爸爸?”
季永实也笑了,知道京年这是安慰他,同时也感慨京年的确是成熟了。想当年闵国坤帮他的时候还不是他岳父,也不确定会不会成为他岳父。
说起京年那次的困难,几乎突如其来,致命的。
那时候在国外,京年第一间自己的公司刚成立不久,尽管对市场的动向比较敏感,可是因为年轻气盛,投了个大标。原本像他们这样没有背景,又谈不上资历的小公司根本是不可能中标的,去参与不过就是凑凑热闹,混个脸熟,为以后铺铺路。没想到竟然中了,又不得转卖。结果后续资金跟不上,就连原本的资金也都套牢进去,几乎是一夜之间面临违约或者倒闭。
京年自知是自己的大胃口害了自己,哪里有脸向季永实求救,咬牙死撑。
当时劲和还没有真正接手掌权沈氏,一时拿不出那么多资金支援他,于是暗地里对闵国坤提起此事,本来是打算借闵国坤之口试探着向季永实求救。谁也没料到闵国坤竟然连夜给京年打越洋电话,电话里二话不说直入主题,只问需要多少,让京年大胆继续做,资金问题他会想办法帮他解决。并且很细心地提示他这件事只有他俩加劲和三个人知道。
京年的困难就这样在闵国坤的帮助下度过了。后来,经查证,他之所以会中标都是拜程庆恩所赐!
那段时间,程庆恩正想着扩大自己的公司规模和拓展业务领域,刚好瞄上了京年的小公司,打算着找个机会直接买下来,这样就省去了很多公司建立初期的麻烦。于是,与人暗通曲款设计了那次招标。却没料到会有人帮了京年。
程庆恩当时并不知道帮京年的是闵国坤,他只知道闵国坤那段时间突然急着卖掉了手上的股票,抛给市场却不肯卖给他。这让他耿耿于怀,也是后来他对闵国坤下黑手的根源。
“那你这么痛快就同意跟孝和结婚,是因为这个?”季永实问。
门外的孝和竖起耳朵。就如季永实所说,她也很想知道京年娶她难道是因为对闵国坤的感恩?
她的手有些颤抖,想攥拳头却发现一点力气也没有。
难怪他会“忍辱负重”地收了美夕。难怪他会步步为营地与劲和俊佑一起对付程庆恩……
他会怎么回答?
孝和的心似乎都要跳出喉咙了。她好紧张,紧张到不敢呼吸。
京年咳了两声,没有什么语音语调地,平静地说:“我一直很感激爸爸。他在我最危急的时候不计条件地出手相救,这在这个浑浊的圈子里几乎是不敢想象的事。那时候虽然年轻气盛,但是看得还算明白。”
“是啊,”季永实感叹,“混这个圈子的人,看到的只有利益和敌人,不把你当敌人已经谢天谢地了。国坤实在不易啊!”
“劲哥为了帮我,几乎动用了他所有的关系,为此还与他的岳父发生了矛盾。”
“他那个极品岳父,”季永实冷笑两声,“用你们现在流行的话说,那也是个人精中的奇葩啊!”
孝和第一次听到有关劲和婚姻的话,刚刚有点开窍的脑筋又被绕了进去。到底有多少是她不知道的?
“爸爸和劲哥为我做了太多,孝和是他们最重要的人,我必须好好照顾她。”京年的声音浑厚深沉,听得出他的担当。
因为他的担当,孝和向后一个趔趄,手扶住墙,勉强支撑着身子。
难怪他们的婚姻有名无实,难怪他总是巴掌和甜枣并用,难怪他从不说爱她……
原来,一切都源于一颗感恩的心!
原来,她今天所拥有的一切幸福都是源于父亲与劲和这两个无条件爱她的男人为她积的德!
终于真相大白!
她无心再听,悄声疾步回了房间。
门还没有关严实就扑到床上,眼泪决堤而落。
这就她坚守的爱情!这就是她信守的幸福!
她差一点就相信他爱上她了!
为什么爸爸不告诉她这些?为什么劲和不告诉她这些?
孝和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提线木偶,是一个小丑!
以爱的名义被爱。以爱的名义被伤害。
该怎么办?面对?怎么面对?以前是为了自己傻傻的爱而坚持,以后还可以吗?
总是这样的,突如其来的幸福将她吹上云端,还未来得及回味,紧接着就是一道闪电。
无数次地纠结,无数次地犹豫,无数次地权衡,都没有办法让她最终下定决心。理由只有一个,她相信他心里对她是有那么一点感觉的,哪怕只是一点,也没有关系。
可是现在——
所有的理由都连灰烬还不如。
以爱的名义幸福。以爱的名义离开。
坐起身,看着一边梳妆镜里的自己。面颊红润,泪眼涟涟。
她摸过包里的电话放到一边,又摸出另一部电话。
自从身份变了,她也开始拥有两部电话,两个号码,关注隐私。
拿着自己旧的那部电话,对着镜子,给自己拍了张照片,微笑。
重新洗脸,换衣,化妆,又对着镜子拍了张照片。
一旧一新两张照片不过间隔三五分钟,照片里的人却已经全然不同。
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条微信,只有两个字:作别①。
经过书房的时候,孝和淡淡地看了一眼虚掩的门,没做停留,直接下楼去了。
陈君绮见孝和穿戴整齐,忙过来问:“你这是还要出去吗?什么事这么晚还要出去?”
孝和扯谎说:“刚才接到陈叔电话,有点急事,我要赶过去一趟。”
“什么事要这么急?老陈也真是的,这么晚也吵你!你等等,让京年送你,太晚了!”
陈君绮正要叫京年,孝和急忙拦住,说:“不用了,他可能还在洗澡,我叫了司机来接,现在应该到门口了。”
陈君绮还是不放心,一路跟着她穿过院子出了大门,看见门口停着车,这才多少舒口气,还念叨着:“你说这老陈,这么多年了,什么事没见过,非要这么晚折腾你跑来跑去!”
自从孝和妈妈过世,陈君绮与她就如亲生母女一般。
孝和有种想哭的冲动,转身抱住陈君绮,些许哽咽地唤她:“妈妈,妈妈……”
陈君绮被这“阵仗”搞得有些晕乎乎,以为是自己的啰嗦让孝和觉得烦了,于是拍着她的背自责着:“好了,好了,不啰嗦了,你去办正事吧,注意安全。”
孝和还是抱着她。
她哪里知道孝和的心思,以为她又在撒娇:“司机等着呢,去吧。”
孝和眨了眨眼忍回眼泪,勉强对陈君绮笑:“那我走啦!”
“去吧。”
孝和打开车门正要上车,陈君绮突然又问一句:“还回来吗?”
这四个字让一直憋着心事的孝和几近崩溃。她想告诉陈君绮说自己不想走。她想告诉陈君绮自己没多久前还想着给季家添上一男半女。
可是,再美好的感恩都不是最生动的生活。
她没有理由留下来。
“应该不回来了。”孝和勉强挤出几个字,关了车门。
婆媳两人隔着车窗挥手,道别。
这一别,不知会多久。
车一动,眼泪就溢出来。
司机问孝和去哪。
她说:“回家!”
司机是个中年人,以前一直给闵国坤开车,前前后后也有十几年了,跟孝和也算熟。没多问,直接回了闵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