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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和一听“两个高个子叔叔”,心没来由地揪了一下,手竟有些发抖。
是紧张?是害怕?
不想承认,又逃不出奇怪的魔咒。
在担心什么,连步子也变得沉重了。
沈牧拉着孝和的手,感觉到她手心的汗,仰头看看她,不敢多话,低下头紧紧抓着她的手,贴着她一起走出去。
在楼梯口,看到了那两人的背影,其中一个头发不是黑色的。
正在犹豫,劲和朝她招招手:“看谁来了!还不快下来!”
那两人也应声回头。
孝和愣在那。
意外?失望?
“孝和?”吴蓦凡见她这幅模样,打趣地问,“怎么?不认识了?”
一旁的彼得冲她做了个很夸张的意外的表情。
回过神的孝和领着沈牧下楼:“表哥只会拿我说笑,我哪里敢忘?倒是表哥贵人多忘事,上次还说一有空就来看我,这一晃都快一年了。”说话间已站在大家跟前,“彼得先生,真真是好久不见了!”
从上次在闵国坤的葬礼上匆忙一见,算下来,可不是有小一年了。
吴蓦凡扭头向一旁的彼得抱怨:“看看,看看,快看劲哥把我家姑娘教成什么样了?我还未说什么,她先告上状了!”
彼得没有来得及说话,劲和还口说:“你家姑娘?一年了也没见你来看望一下!”
蓦凡不服,非拉着彼得评理:“你看他俩,真是一个鼻孔出气!”
彼得对孝和耸耸肩,无奈。
蓦凡抱起沈牧逗着,直接走去沙发那里。
“和小姐总是那么美丽!”彼得递过专门为孝和准备的红酒,也跟了过去。
门口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孝和一边帮劲和脱外套一边小声问:“上次季氏跟彼得合作的案子——”
劲和也没隐瞒,照实说:“那是借着甄美夕给程庆恩使个□□,你的出场是意外。”
“不是你带我去的么?”要说□□,她可以理解,要说她的出场是个意外,她有些不明白。
“是我带你去的不假,不过其他人可不知道我会带你去。”他窃笑。
“原来你也会调皮?”她跟着笑。
“你整天被委屈得楚楚可怜,我总要想办法帮你出出气!”劲和微微低头,一脸坏笑,“当然,你那么听话,用功了那么久,我也总要检验一下才好,机会难得!”
孝和想笑,又禁不住微微拧了拧眉。
回想起那次参加聚会,想起美夕被她不着边际地戏弄,想起京年淡定地“隔山观虎斗”,也想起了在露台时身后的那个男人为他披的衣裳……
“那彼得——”她想问,又不知该怎么说。
“他也不知道我会带你去。”劲和一副诡计得逞的得意,“季氏跟彼得有合作意向是真,不过当时还只是意向,他们原本的计划是等春节以后再提上日程慢慢考察、谈判,那次不过是因着私交请到彼得过来借着这个由头虚晃程庆恩一枪。不过——”他顿了顿。
“不过我意外出现了?”孝和接着说。
劲和看着她,没回应。
不远处的蓦凡扯着嗓子问:“你们两个有什么说不完的悄悄话非要站在门口?”
“你要不要来听听?”劲和大方地邀请。
“小沈都听见蓦凡的肚子叫了!”彼得帮着他一起搞怪。
沈牧跟着哈哈哈地大笑。
“人一到齐就开饭!”劲和回着他们说。
孝和对他们笑笑,回过头继续问:“你刚才要说的不是那个?”
“虽然那一次你的表现真的很好,但是那次的目的本就不在项目合作是否成功上,他们完全可以忽略掉你,然后按照既定的计划再谈!”劲和回答。
“那是‘不过’什么?”孝和眼睛直盯盯地看着他,急于知道答案。
劲和看着她清透的眼神,不忍再欺瞒,索性照直了点拨她:“在这个复杂的圈子里,能搅混水的机会其实不多,能纵容你由着性子搅混水的人更是不多!你觉得呢?”
是他吗?是他拿那个项目给她“实战练习”吗?他怎么敢再那种时候拿那么大的案子纵容她“胡作非为”?
她犹记得他还听取了她的意见,在后来的会面时特意选了副眼镜戴着……
“你决定带我去‘搅混水’时就知道会有那样的结果?”她问,“也是故意借着那次机会让我跟美夕狭路相逢?”
劲和点点头。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她说,听起来好像有点生气。
“我虽然偏心你,可也总要尊重另一当事人的决定。有些事情的原因一开始就知道不见得是好事!”他说。
他不让他说!原来那个男人喜欢做好事不留名!既然这样,那我也就没有必要领你这份情!她心里暗想,说不出在气什么。
总还是放不下一些事。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早点说,我或许会表现得更好!”她说,刻意掩饰了心里的悲伤。
劲和笑笑,没与她争论。
两人过去客厅。
孝和张罗着开饭,劲和说还有一个人没到,再等等。
刚刚平静下去的心跳骤间复燃。
四个人闲聊着,讲些圈子里有趣的事。
沈牧还是最黏孝和。
孝和有点局促和不安,却依旧耐心,领着沈牧玩,给他读故事。
蓦凡说了句:“劲哥最有本事,能请得到这么高级的免费保姆!”
不知内情的彼得禁不住脱口而出:“怎么是保姆?你们不觉得和小姐更像是小沈先生的妈咪吗?”
气氛一度有些凝固,反而是沈牧一脸自然,既不反驳也不肯定,照例红着小脸钻进孝和怀里,不一会儿又仰着头呲着还没长全的小牙对她嘻嘻一笑。
连不远处的本和其他佣人们也放缓了手上的事,悄悄瞄上一眼这边。尽管大家私下里一直都是这样认为,但是谁也没有胆子求证过。
怪异的气氛让彼得觉察出了有些不对,摆了半天手势不知该解释还是道歉。这个可爱的德国男人对待朋友是一根筋,生活中远远不及工作时候的那般严肃。
劲和哈哈大笑,帮他解围说:“要是那样,可真是小沈先生的福气,借你吉言了,彼得!”
此话玄机太重,可是,谁也不敢再追问下去。好在都不是外人,谁也没计较。
又聊了一会儿,院子里传来车子的声音。
本过来说,客人到了。
劲和起身去门口迎,连蓦凡和彼得也站了起来。
孝和领着沈牧跟在劲和身后抑制不住地忐忑,看这架势又思忖着来人应该不是她心里所担心的那个。
该是怎样一位贵客?
渐有声音传来。
从这个男人走上门口的台阶,听他走路的声音——很轻却不鬼祟,步调均匀——孝和就感觉到一股超强大的气场,气场里充满了能量,又不会给人压迫感。
他一进门便同每一个人微笑招呼,双手做合十之状为自己的迟到道歉,甚至连本和一旁的佣人也没有被他遗忘……
他很高很瘦,脊背很直,周身散发着一种中国传统的贵族气质,根根直立的短发,饱满的额头,眉眼处尽显器宇轩昂,目光深沉刚毅且干净随和,表情似乎永远都是温暖的,给人感觉就像是永远都不会发脾气。
尽管如此,她还是只想用两个字来概括他所有的独特气质:儒雅!
看到本人才知道劲和平日里所说的一点都不夸张。
大儒之士,必是大雅之姿。
“这位定是芽芽小姐了,请恕苏某来迟之罪!”说话间递过一只果篮送给孝和,“听老沈说你喜欢水果,方才来的路上就去了趟果园。也没什么正经礼物,只表心意。”
孝和一听说这篮水果是专门去果园摘的,心中颇为感激,拎在手里,说:“苏老实在太客气了!”
从他刚才一开口,就让她感觉他与其他人有一点不一样,说不出来具体哪里,就是感觉不同。
苏良哈哈大笑:“你既知称呼我‘苏老’,就该知不用跟我客气!”
孝和感觉自己在这个男人面前就像是沈牧在自己面前一样,单纯的小孩子。
沈牧眨巴着眼睛盯着水果篮,嘟着嘴。
苏良蹲下身,拉起沈牧的小手,说:“小沈先生不开心呢?看,伯伯带了礼物给你!”他回手指着门口的纸箱。
“谢谢伯伯!”沈牧奶声奶气地道谢,眼神一直盯着那纸箱不舍得挪移。
“如果你肯亲亲伯伯,我想我会更开心!”
沈牧伸长脖子亲了一下苏良,顺便将口水一并留给了他。
未见苏良擦去脸上的口水,依旧是笑着,说:“快去看看,是什么。”
沈牧没有立刻挪动脚步,抬头看看孝和。
孝和摸摸他的头,说:“去吧!”
沈牧一蹦一蹦地跑去跟本一起拆箱子。
苏良送沈牧的是一件德国小孩子的家常玩具,儿童脚踏车。
沈牧很兴奋。自从来到劲和这里生活,总是看到周围的小朋友经常骑着自己的“木马”或是脚踏车,让他非常羡慕。
不巧的是沈牧来的这段时间也正是劲和刚回德国一直忙着处理因为回国帮闵氏而积压下来的各种事的时候,诸事缠身,根本无暇顾及太多,与沈牧的交流自然少之又少。沈牧也还没有与劲和建立起感情,聪明的他懂得环境的改变意味着很多,所以不敢向自己爸爸提出要求。
这会儿,兴奋得不得了!
真是个细心有爱的男人!孝和暗自感慨。
人到齐了,孝和张罗着开饭,在厨房里忙来忙去。沈牧跟屁虫似的帮着摆碗碟和筷子。
自然,她必定不会忘记也给家里的佣人们留出一份美味。
席间,大家除了赞美孝和的厨艺,自然少不了开些玩笑。比如劲和请了个美厨娘;比如若是最近有晚宴,劲和带着孝和去参加,一定是惊艳全场;再比如建议孝和不妨将公司搬到德国来,这样大家就经常可以过来蹭饭……
唯独没有人提及为什么孝和会放着新成立的公司不管跑来这里。
沈牧吃饱后就跑去玩了,没了小孩子在,说起话来也放开不少,一群老友自然也开始触碰“雷区”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