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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日,大家都平平安安。
京年尽可能地妥善安排时间以便可以每日早晚接送孝和。
孝和每日必叫秘书送来行程安排,亲自翻看,悄无声息地配合京年的时间。
如今,世道变了。
他在明处。她在暗处。
两个人心照不宣,将心情保护得滴水不漏。
他送她到第五窟门口。她目送他回去隔壁。
他没有提及带她回去他们原来一起生活的地方。
她会接受他的意见,到他的屋子一起用饭,甚至帮他整理房间,坐在客厅喝茶聊天,睡觉的时候再回自己的第五窟。
从本质上来说,这种生活和相处与以往并没什么区别,只是从原来同一屋檐下的两间房门变成了同一楼层的两间房门。
如果说,这样“矫情的折腾”与以往还是有一点区别的话,那也只能说,这两道门位置的改变,时刻提醒着他们已经离婚了!
离婚意味着彼此间不再存在任何责任和义务。尽管,他们之前也只不过是尽到夫妻间的责任却没有尽到夫妻之间的义务。
如今,一切都是情理。
就像——
彼此愿意坐在一起吃个饭,这是情;彼此不愿意同车而行,这是理。
心向所之。
情无牵绊。
他们之间温暖而平静,但这并没有抑制住水面以下的暗潮汹涌。
不知该为这暗潮汹涌遗憾,还是兴奋。
因为工作的关系,孝和见了几次申亮,不冷不热的,只谈工作。
流水无意,落花有情。
申亮的短信渐渐多起来,说的是工作,却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每次都不忘附带着说些探试性的话。
尽管孝和回复得很干脆,到底是碍于面子,也不好太直接,免得日后被人说成自作多情。
那边伺机而动,随时准备有机可乘。
这边时刻提心吊胆,忧心被人误会东窗事发。
花,按时送来,照旧收下。
申亮送来的花依旧不得入办公室。
京年送来的花红玫瑰渐渐多于黄玫瑰。
随着花儿们明争暗斗的愈发激烈,关于年轻女老板的八卦话题也随之升级。
人们私下八卦的话题总是离不开她和她收到的花儿们。
午休时候,孝和睡不着,自己去茶水间泡咖啡,走到门口,听见里面两人在讨论。
一个说:“这花送了快半个月了吧。”
另一个说:“我看还得送下去。”
一个说:“那不是要送到春节了?你说我们老板会选哪个?”
另一个说:“我又不是老板,我怎么知道?”
一个说:“话说回来,我们老板年轻漂亮,待人又好。不过,听说沈先生跟她关系很不一般,怎么不见他送花来?”
另一个说:“报纸上还说季总跟我们老板指腹为婚呢,关系更不一般!两码事好不好!”
一个说:“这么说,季总的胜算更大一些?之前我还猜程总有可能。”
另一个说:“程总啊?早就三振出局了,根本不是季总的对手。”
一个说:“这么看,还真是季总胜算大些,难怪老板偏心他,都是送花,一个进得了门,一个门都进不去。不过申总看上去比季总要接地气。”
另一个说:“接不接地气又不是跟你结婚,做好你的事就行了,操那么多心!”
一个说:“就是好奇嘛!要是我,我就选申总。”
另一个没说话。
一个不住地催问:“你选谁?”
另一个耐不住,说:“我觉得老板会选季总。”
一个不服气,说:“为什么?我就觉得申总挺好的,每次来见到我们都是笑呵呵的,有时还会主动跟我们打招呼。”
另一个说:“你是第一天出来混吗?笑里还会藏刀呢,这道理都忘了?你说申总跟你打招呼,他但我保证他叫不出你的名字。季总是不会跟我们打招呼,不过他一定说得出我们每个人的名字。”
一个惊呼:“真的?季总真的记得我的名字?”
另一个说:“应该说季总记得闵总身边每个人的名字。”
一个感叹:“不会吧!”
另一个说:“你说季总不好,哪里不好?说话要公平,人家又不是追你,干嘛对你殷勤?难道你就真看不出季总对我们老板花心思?季总是什么人,圈里都是出了名了铁手腕,杀人不见血,可是对我们老板怎么样?还不是刚柔并济,低三下四地日日送花求原谅?申总注定是炮灰的命!你呀,还是年轻!”
陈恩华的秘书从办公室出来一转弯就看见孝和站在那,这个优雅干练的女人在闵国坤时代就在闵氏。眼下的情形,她再清楚不过,正想进去叫里面不要八卦,被孝和拉住。
孝和浅浅笑笑,轻轻地说:“你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好像响了。”
对方下意识地回头看看自己办公室,什么声音也没有,回过头再看孝和还在微笑,也跟着明了地笑笑。
回到办公室的孝和,靠进大班椅,看着桌子上的花。
笑里藏刀。刚柔并济,低三下四。外人都看出来的事,只有她还傻傻地自以为聪明着。
是不是两个人距离的太近就会看不清彼此。
仿佛说的,她与京年。
拿起电话发来条信息过去:“中午找个时间睡一下吧,这两日看你气色都不太好,注意身体。”
算算,已经很久没有主动给他发过信息了。以前日日纠缠,生怕被他遗落,如今释然了,发觉也没什么,日子还是照样过。
最近流行一句话,说,有一种关系叫□□,有一种角色叫备胎。
季京年和闵孝和虽然两种关系都不属于,可是,当一切关系都渐渐被排除在外,当一切心情都渐渐被认知,结局也就跟着清晰起来。
他很快回复信息:“还是你心疼我!”
她对着电话笑笑,回复:“顺口的话,你可别自作多情臭美,快去睡觉。”
“还在开会。”他回复。
“中午还在开会?”她问。
“没办法,一帮老家伙太难缠。”他回复。
“那还不认真开会!”她责备。
“一见你的信息就心猿意马了。”他回复过来。
“少来,认真开会!”刚按了发送键,又想起什么,码了新的,“记得一会儿吃午饭,别喝咖啡,睡一下下。”发送。
京年回复过来一支玫瑰花和一个拥抱,外加一个亲吻,附着文字:“都听你的。还有,很想你,晚上再亲你!”
孝和没有再回复,握着电话,痴痴地笑。
似乎,她从德国回来以后,他们之间的相处就一下从湍急的瀑布变成了缓缓的小溪。
也许,重新开始谈一场真正的恋爱也没什么不好!她想。
原本打算尽是困意的她顿时来了精神,神采奕奕。
下午一开工,助理就送进来请柬。这让她有些意外,谁会送一张公函请柬?拆开瞄了一眼,竟然是程氏的年终董事会邀请函!
这又是怎么一回事?想了想还是给俊佑拨去了电话,开门见山就问这事。
俊佑可能是手上正有事。孝和听他“哦哦”应两声,然后跟那边正在说话的人交代了几句,又听见门打开再关上的声音,这才继续跟她说话:“不好意思,刚才秘书过来。”
“没事,没事,你快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急着问,“你们又在偷偷搞什么不让我知道?”
俊佑哈哈笑出来:“没有不让你知道,上次京年要跟你说,结果被什么一打岔——”
一听到京年的名字,孝和脱口而出:“果然你们有阴谋!”
“哪里算什么阴谋,请注意一下你的措辞,大小姐!”俊佑半开玩笑,又说,“本来我打算亲自给你送去,顺便帮某人解释一下,没想到我这秘书办事效率太高。”
“那你现在解释好了。”她说。
“上次闹了那事以后,老程就抛售程氏股票,想给我个下马威。京年刚好趁机大量购买,并且都计到你的名下,所以你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成了程氏的股东。”俊佑说。
“你是说,他买股票给我?为什么?”她想都没时间想,只有好奇。
“所以说京年神通广大,出手神速不说,还那么舍得,简直是下了血本,几乎将之前卖公司剩下的钱加上他自己全部的家当全投了进来。”
“他——”她想说什么,可是,还能说什么?
“我也没想到他真的会这么做,虽然知道他心里疼你,不过怎么也想不到他会为你付出得这么彻底,那可是他的全部身家!”俊佑言语间多多少少有些惊异,“之前,看着京年对你那么不上心,看你整日哭,难免保护欲作怪,对你动了心。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觉得自己对你也算可以,多多少少觉得自己有希望从你的备胎转正。”俊佑感慨地说,“原来这家伙对你——”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只留给了孝和一声叹息。
这一声轻轻的叹息,让她百感交集。
“不过,这倒是他的风格。”电话那头又说。
挂了电话,心突然有点沉重起来。
他用全部身家力争保她无后顾之忧,就连离婚之时也只字不提此事。他究竟是多能忍?转念又想起劲和。也许劲和说得对,京年应该是爱她而不是因为感激她的父亲。
如此一想,整个心都跟着温暖起来,只盼着快下班见到他。
什么事也做不下去,看着桌子上的邀请函,不自觉地就会笑。
看看表,距离下午的例会还有一段时间。拎起包,出门,只交代了一下秘书说开会前会回来。
驾着车,整个人都有一种飞的感觉。
去打包了下午茶的小点,直接去了京年办公室。
她的意外到来,让他有些受宠若惊。
又是让秘书准备茶点,又是拉她过去坐。
孝和笑他傻,明明就是来送茶点的,哪里还需要再准备?
“我还要赶回去开会,呆不了多久。”她说。
“专门给我送茶点的?”他凑过去,几乎贴着面问。极尽暧昧。
“想得美!路过顺手而已。”她说。
“我还以为是某人听说我还没有吃午饭所以专门为我送来!”他故作委屈。
“有的吃还那么多话!”她拆开盒子,帮他摆好,放好刀叉。
他吃得一脸满足。
点心上面她爱吃的水果都喂给她,剩下的再放进自己嘴里。
“我收到了程氏董事会的邀请函。”她说。
他先是一愣,继续吃,没言语。
“为什么这么做?”她问。
“能为什么?你也是干这行的,这么划算的买卖谁不做?只是我将时间把握得刚刚好。”他说。
“我想听实话。”她说。
“就是实话。”他边吃边回答。
“我想听真话!”她又说。
京年放下手里的点心,有条不紊地拿起红茶喝一口,似乎在思考。
“那是你的全部身家,全部身家换一句真心话,我想,这不过分。”她说。
他又喝了口茶,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才开口:“这么多年,你虽一直跟我在一起,也结了婚,可你过得并不开心,这一点我很清楚。我的脾气我知道,我那时犯浑对你做过什么我也清楚。坦白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离开我,我恐怕我留不住你,所以没办法不为你的以后考虑。也许你再嫁的男人不是劲哥,也不是俊佑,也许那个男人与你只是为了利益而进行的组合。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事。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我已经没有资格帮你,没有理由帮你,也没有义务帮你,所以,在一切都与我无关之前,我只能将我能为你做的都做了。你同我在一起,哪怕只有一天,哪怕只有一碗粥,也都给你,我只看着你吃。可是,你若在别的男人身边,这碗粥他会给谁,我一点把握也没有。我只为能保你衣食无忧!只要程氏还在,你就有饭吃。”
“你要不要这样傻!”这样的情话,她想不到,他会说出来。
“每个男人都会有傻的时候,因为有一个值得他犯傻的女人!”
“你一定是因为知道我不会走,所以才肯冒险搭上全部身家!”她说,表达得再清楚不过。
“对!但不是冒险。”他说。
“可是,你同意离婚。”
“因为我为你做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是为了保护你,而不是为了留住你。”
“可你并不爱我!”
“那会是什么?”
“责任,或者愧疚。”
“你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她很想激将法听他说他爱她。
只要他承认他是爱她的,她想,她立刻就会义无反顾,哪怕再次飞蛾扑火!
他只是沉默,还是沉默,继续沉默。
他的全部勇气都在刚在说那些真心话的时候耗尽了。
她的眼神从一直看着他,充满期盼,到慢慢看他的领带,看他的扣子,看他的袖口,看地面,看自己搅在一起的手。
“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我会一直记着!我会一直很好!”她略显哽咽,轻咳一声,咽了咽口水,淡淡地一笑,又说,“以后,多照顾自己,多爱自己一点,不要为旁的人操这么多心。不要拼命工作,你把自己照顾好了,别人才会跟着好。”
上一秒还甜言蜜语,下一刻就说得像是诀别。
“我的意思是——”他想开口解释点什么,可惜,被她打断了。
她说:“你的意思,我懂,我理解。”求你,不要说得那么明白,伤都伤了,可不可以不要伤那么彻底!
“你不要胡思乱想!”他有点急了。
“不会的。”她只是笑笑,“你睡一会儿吧,我先回去了,还要开会,我是偷偷遛出来的。”皱着鼻子,做了个鬼脸,用以掩饰心里的痛苦。
他想拉住她,让她等等。偏偏敲门声传来,市场部总监过来汇报工作。
看着她的背影,京年心里几番落寞。刚才,他应该说他爱她的,可是到了嘴边的话为什么就是没有说出口呢?
落荒而逃的她一坐进车里,就哭了。
他还是不肯说那三个字。
是他们经历的爱不够深刻,还是她感觉到的他爱她真的只是一种一厢情愿的错觉?
有种被打回原形的心死。
车子开到半路,手机响,是京年。
直接关机。
她什么都不想再听。
再多理由,再多借口,没有爱,又有什么意义?
你应该一开始就已经打定主意不会跟我一路走到底了吧,所以才会替我为日后打算。
好像是为我好,好像你是很伟大。
可是你一开始就不坚定,不信任,没有爱,又为什么要结婚?为什么给了我希望又一次次残忍地推开我!?
季京年,你要玩,我陪你,陪你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