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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觉得原来会演戏真的是一种很不错的本事,尽管这种本事并不能止痛。
她在进会议室之前,深呼吸,告诉自己不可以精神开小差。事实上,她一直很集中精力,对每个人微笑,赞同的时候就轻轻点点头,有异议的时候就卖萌耸一下肩膀,做个手势请人继续讲下去……
她做得很好。
她已经可以和那些“老家伙”们自如周旋,成功在他们面前掩饰自己,淡定地四两拨千斤,看他们手足无措。
一切的一切,她都做得很好。可是,一回到办公室,只有她一个人时,整个身子就瘫软下来。靠进大班椅,背对着门看窗外的天。
云已开始昏黄。
秘书进来说,刚才开会的时候,季总打了几次电话过来,请她开完会给他回个电话。
“知道了,谢谢。”她说。
打?不打?
手里摆弄着电话,回手扣到桌面,闭上眼。都到位了,只差最后一道批文。看来,这餐饭是非吃不可了。满脑子都是工作。
只有工作才是麻痹感情最好的良药。
想到晚上京年十有八九会来接她,她干脆收拾一下提前下班。
说来倒是奇怪,今天怎么都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哪里不一样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扰到她走出电梯,穿过大堂走出大门,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
她以为是幻觉。在这里,每个人都称呼她“闵总”,一定是太想那个人,所以才会错觉他提前来接她了。
继续低头走,还是有人叫她的名字。
停住脚,不是那个人的声音。
正在纳闷,一束玫瑰花递到眼前。
抬头。申亮!
“差点就错过你,多亏看了一眼门口,要是直接冲进停车场,今天肯定又见不到你。”他说。
孝和没接花,也没接话,脑子还有一点短路,这种时候,保持安静最好。
“你总是说没时间,今天我干脆直接杀过来碰碰运气,闵总能不能赏脸一起吃个饭?”申亮笑嘻嘻地递过花,“送你的!”
难怪觉得今天哪里不一样,原来是没收到花!
红玫瑰自然是不在意,黄玫瑰也没有!
她想拒绝,盘算着找个什么理由才合适。
“怎么?又是不方便?”他问。
“也没有——”她答得含糊其辞,“不过——”
申亮左右看看,不见她的车,自我解嘲道:“看来我今天来得又不是时候,怎么,接你的司机还没来么?”
“啊?”被说中心事,孝和下意识地反应。
申亮笑她可爱。
觉察到了自己失常,赶紧说:“哪有什么人接,今天环保,不开车。”
“去哪?我送你!来都来了,请不到美人吃饭,做一下司机也算没白来。”
“这怎么好意思,一会儿搭陈助理的顺风车。”她尽可能地搪塞推脱。
“这个脸也不肯赏?”申亮没有放弃的意思,“都是搭顺风车,助理的车要比朋友的有什么不同?”
话说到这个份上,再推脱就太矫情了。
孝和随便诌说要回学校看老师。
申亮再次奉上玫瑰花:“鲜花送美女,还请笑纳。”
“这个,不太合适吧?”她有些为难。
“天天都送,怎么今日我亲自送你就不合适了?”
想想,他说的也没什么不合理。总不能坦白交代说,你每日送来的花都被办公室的女孩们分了。
“不过一束花,你犹豫什么?又不是向你求婚!就算是朋友,送送花也很正常,何况,你看我这个大男人在这种地方,对着一个美女拿着花,也不太好看,你就当是帮个忙,收了吧!”
孝和也觉得是自己有些过于敏感,接过了花。
申亮打开车门,请她上车。
这段时间,经历的这些事让她明白,有些场面上的事该应付还是要应付一下,这样,大家都好过。
只要不失原则,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坐上去,系安全带,一抬头,不远处停着她熟悉的车子,车子里坐着她熟悉的人!
他什么时候来的?
申亮已经发动了车子,挂了挡,看后视镜,准备起步。
对面的男人没有动,没有过来轰轰烈烈地把她拉走。
她也没有找借口下车。
由着车子从他不远处的正前方过去,离开。
视而不见,是他。
视而不见,是她。
她的想法越来越奇怪。有时候让人有些想不太明白,摸不透,猜不出。
京年四下乱摸,在座椅后背的口袋里寻到一支烟却寻不到打火机,最后去翻储物盒。
这一翻不要紧,打火机没有,翻到了那个装着婚戒的绒布小盒。
两枚钻戒躺在那里,静静地。
其实,在某些方面,他们很像。
比如——
她飞德国那天,美夕发信息给他好心提醒。他没有回复,只在心里对自己说:闵孝和,你行!你厉害!你就闹吧!这下我管不着了是不是?好,你这么喜欢玩,那我陪你玩!
他终于鼓起勇气,将为她买股份的理由原原本本说出来。她却不敢相信。面对他不停追来的电话,她心里默默念着:季京年,你要玩,我陪你,陪你玩!
盒子扣上,又被丢进了储物盒。
烟,没有吸。
一直坐到天黑,后排座椅上的那束鲜红的玫瑰还坚强地绽放着……
离开前,京年在朋友圈发了一条信息:难得有个意外的时间认认真真地看看夕阳。
一堆跟着点赞的。
俊佑留言说:“半年发一次朋友圈,一发怎么就文艺了?”
京年回复:“呵呵。”
孝和躲在门岗后面看着申亮的车子走远,随手把花丢在一旁的草地上,走出去扬手拦出租车……
手里的电话再没有响过。
为什么要坐立不安?
看见他发的朋友圈,决定先回公司。
他已经走了。
换了自己的车子,一路行,一路想,他会去哪呢?
小区门口的保安很热情地跟她打招呼。
他回来了吗?
焦急又忐忑。
一出电梯就看见门口放着一束花,鲜红的玫瑰挨着雪白的墙壁显得尤为赫眼。
他真的回来了?
看向他的门,没有一丝动静,抱着花走过去附耳听,什么声音也没有。抬起手,将要碰到门板,又收了回来。
走回自己的门口,故意将开门的声音弄得很大。
坐在沙发上等着他过来敲门。
没有,什么也没有。
看着花发呆,倏然发现,今天,没有黄玫瑰!
那,他去接她,是想给她个惊喜吗?
人算不如天算。
时间慢悠悠地晃着。
一直没有什么动静。
茶几上还放着以前读的书,有多久没有翻过了?每天都在忙着与各种人打交道,每天都在他那里吃饭聊天。这里渐渐成了她的客栈,除了睡觉,再无其他。
抽了本书过来,信手翻了两页,书上说:从经济学上来说,喜新厌旧是合理合法的。
她笑了,合上书放回去,不小心碰到笔,笔被弹到了一旁的纸篓里。
说来奇怪,她记得这纸篓一直都没有用过,怎么无端端多出一团握皱的纸?
铺展开——
竟是他写给她的回信!
老婆:
还是这样叫你吧,恕我冒犯了!
我也不知道这封信该寄去哪里,但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只要你回来,就一定会看到!
第一次给你写信,除了紧张,满满的全都是对你的愧疚!
以后会发生什么,我不知道。就像你说的,我们都是凡夫俗子。可是,在下一秒到来之前,我最后悔的就是放你走!也许,这将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
对不起!
我是一时激动才说出那样的话,覆水难收,看着你丢下行李决然离去的背影,我才知道我是多么愚蠢。
我不该怀疑你和俊佑。他有多爱你,我是知道的,我们所有人都知道,只有你自己看不出,因为你全心全意地爱着我……
我为此洋洋得意,也正因为这样,才忘记了我也该让你知道我心里有你。
我娶你,的确是因为知道了闵氏面临着破产或是倒闭的危险,所以“雪中送炭”。帮着父亲给你提供一个避难所,转移一部分资产出来做“嫁妆”,以保你日后生活无忧。可你说感恩,我是不太愿意承认的。我只是觉得迟早都是要娶你,这个时候娶,也许更有意义,起码让爸爸安心。
老婆,手表还放在那。你可以当做是丢掉了,可我不能拿回来,我只能当做你不小心忘记带走了。
至于□□,我还会定期存进去。我总觉得你会回来,我不能断了家用。你不花我的钱,那我赚钱来有什么意义?
等你回来,我们办一场盛大的婚礼,请所有人参加,让全世界都知道我季京年娶了闵孝和为妻!我们拍很多很多张漂亮的婚纱照!
老婆,欠你的婚戒,我已经准备很久了,是一对情侣钻戒,计划在我们结婚一周年的那天送给你,可是……
你走的那天,戒指就在我口袋里,我很想拿出来用它挽留你,可是我被自己的固执气昏了头脑……
现在,小拇指上戴的还是你送我的那枚。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傻最蠢的男人,怀抱稀世珍宝却不懂得珍惜。有时候我也偷偷地想,那么多次机会,为什么我就没有坚持?只要一坚持就和你做成一对名副其实的夫妻?那样的话,现在又会不会有什么不同?
每天回到家,空荡荡的。你平日常看的那基本杂志还都在那里,我又买了最新一期的,怕你随时回来,时刻准备着。
家里的花我也浇水了。还有,昨天,我自己洗的袜子……
老婆,你走的那晚,我在你的房间里,就着黑暗站在窗前看星星,假想着你此刻就在我身后熟睡……
我不敢回头,我很恐惧……
老婆,等你回来!
老公京年亲笔
离婚次日
眼泪就那么决堤地流着。
或许,那句“我爱你”也没那么重要。
孝和小心地将纸张铺平,夹到书里。
隔壁还是没有动静,拨了电话出去。
很久,很久,京年才接。
电话那边有点吵,有人唱歌,有碰杯的声音,不知是酒吧还是>“你在哪?”她问。
“什么?你大点声,我听不见!”他喊着。
“你今晚有应酬?”她问。
“我听不见,你等等,我出去跟你说。”他说。
她想挂了电话,大声地对着电话说:“我没事,你先忙吧。”
“可以了,什么事?”他问。身后是关门的声音。
心,莫名地有点凉,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喂?怎么不说话?还听不见吗?等我出去外面。”他说。似乎喝了酒。
“听见了。”她说。
“哦。”他说,“什么事?”
什么事?该说什么事呢?她想。
她还在纠结,电话那边传来一个女人甜腻腻的声音:“亲爱的,你怎么还在接电话!Lily都被陈总腻上了,你还不去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