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劲和接连几日都不曾出门,在家陪沈牧。
上午在书房教他习字。有时他对着电脑做事,沈牧自己在一旁玩玩具,互不干扰。
天气好的午后劲和会陪他在院子里玩一会儿。
劲和有时会突然看着沈牧出神,觉得眼前的不是沈牧而是孝和……
傍晚,父子俩等孝和回来做饭。
她在厨房忙,小沈就在看得见厨房的不远处自己玩,有时跑过来看她,问她需不需要帮忙。如果手头的事可以停一下,她也会擦干净手蹲下来抱抱他,跟他说谢谢!小沈总是很开心,羞赧地亲她一下,再跑开继续玩。
饭后,她会陪他一起读读故事书,时间还早的话也会在房子里捉迷藏。
劲和总会陪他们呆在客厅,或者看报纸书刊,或者跟他们一起吃水果玩游戏。
孝和哄小沈入睡,然后去书房同劲和一起工作,或者聊天喝茶。
一切就如同在德国那会儿,只是少了帮佣的贴身帮忙,一切亲力亲为,更像是家。
一切就如同很多年前一样……
他自己也承认,他对沈牧比在德国时更有耐心和精力。他也会跟孝和说:“家这是个神奇的地方!”
孝和就笑他,心里却说不出的一点疼。
京年每天都会过来,有时是接她上班,有时留下来晚饭。有应酬时就夜里过来在门口跟她见匆匆一面再回去。
孝和从不提留他过夜。京年也自觉不多做逗留。
有时京年也会读故事给小沈,偶尔也在孝和做饭的时候陪小沈玩一会儿。
小沈一口一个“姑父”叫着,在京年面前也比在劲和面前更加放得开。
劲和始终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多问。
那晚,孝和哄沈牧睡下后又到书房。
刚打开电脑,劲和问她忙不忙,不忙一起喝喝茶。
这晚,是大红袍。
“白天小沈问我‘姑父今晚来不来’。”他闲聊着说。
“他们好像相处得还不错。”她说。
“他很喜欢小孩,以前没想过他会这么有耐心陪小孩。”他说。
“牧牧很乖巧,讨人喜欢。”她说。
他只笑笑,斟茶给她,说:“这大红袍还是苏老拿给我的,说是上品,可惜了我没他那份雅致,你尝尝!”
孝和将茶杯举到面前效仿着劲和的样子闻了闻,轻轻啜着。
“这茶很香。”她说。
“他说还有罐私藏的陈年乌龙,改天讨些来尝尝。”他说。
“听说这个春节他也会过来跟大家聚。”她问。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来。”他说。
这次聚会来的人太多,不能不让她多想。
“是不是程氏那边又有什么问题。”她问。
劲和仿佛并不太在意,说得很随意:“只是聚聚,不用担心,手头的事最紧要。”
她明白他的意思,只说:“绿化那块已经正轨了,年下该打点的,陈叔也已经办妥当了。”
他点点头:“改天你找时间,叫上陈叔一起吃个饭,有些事要跟他聊聊。”
“好。”她应,又说,“过几天的那个酒会你去么?”
“不去了。”想想又说,“京年和俊佑都去,不会有什么问题。”放下茶杯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拿起茶杯又放下,才接着说,“你不要乱喝酒!教过你了,出去做事,最忌讳给别人留下空子,破了一次规矩,以后就容易留人话柄,让自己陷入两难。”
孝和先一怔,不知他怎么无端端说这些话,后来想到上次因为跟京年赌气而在应酬时喝白酒的事才有所悟。
“你不用在那盘算着谁‘告密’。这个圈子,但凡有一点风吹草动,必定是没有不透风的墙。”
孝和低头,怯怯应了句:“我知道了。”
“噘嘴?说你两句也不行?”
“行——”她拖着长长的尾音,撒着娇,“知错就改才是好孩子嘛!”
劲和看着,笑,原本一脸的雾霾转瞬阳光明媚。
他总是对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眼看过年了,找时间过去陪陈阿姨说说话,帮忙张罗一下过年的事,别只忙着工作。”他说。
“知道,我都有打电话的。”她说。
“怎么能一样?”他说“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都这么多天了。”
孝和看着他,慢慢又将目光移到茶汤里,好委屈。
“你俩现在这样,做长辈的嘴上不说,心里明镜得很,怎么会不担心?”他说,“别只惦记小的,也想想老的。”
书房里到处都还能找得到闵国坤的影子,她想,劲和大概就是因为最近一直闭关在这房子里,才会说出这样感慨的话吧。亲近的长辈,如今也只有季家和闵老爷子了。
“我不想丢下你一个人……”她说,低低地。
劲和捏着茶杯在茶案上旋动,好一会儿不说话。
“劲和,我只有你和牧牧两个亲人了!”
“芽芽,”劲和说,“京年也是你的亲人,他的家人也是你的亲人。”
“我知道。”说完又默默低下头,仿佛抽泣着,“可这不一样!”
他明白。
他怎么会不明白!
她是将他视作相依为命的最后依靠。
向她伸出手——
孝和倾身离开座椅,倚着劲和的沙发坐在地毯上,头枕着他的腿。
他一手拉着她的手,一手将她的头发捋到耳后,轻轻抚弄,深深叹了口气,低语:“我明白!”
她不说话,只用的脸贴着他的裤子点头。
“乖,听话!你们先回去,然后帮我收拾一间屋子。”他说。
她又点点头。
他妥协了,每次都是这样的结果。
季家因为沈牧的到来变得热闹非常,欢声不断。
季永实和陈君绮尤其喜欢沈牧,并以“爷爷”“奶奶”自居。
劲和开始忙碌,有时会过来一起吃晚饭,偶尔留宿一夜。
陈君绮也会在晚饭的时候抱怨,说家里三个大孩子都忙得没人影,只有一个小的最乖巧孝顺!
孝和就问沈牧:“牧牧,奶奶怎么这么喜欢你啊?”
沈牧瞪着眼睛说:“因为奶奶和妈咪一样漂亮!”
……
一家人其乐融融。
一晃已是腊月二十六。
这天下午,孝和得空,带沈牧出去玩玩,顺便买新衣服。
刚从童装店里出来,好巧不巧的,正看到程庆恩跟一个女人从斜对面的餐厅里出来,旁若无人,样子很是亲密。
当然不是甄美夕!
孝和知道程庆恩外面花边没断过,没想到这么大方。
“妈咪,你在看什么?”沈牧拽着她的手问。
这才回过神,低头对他笑笑,说:“我在想买什么回去送给奶奶。”
“我也想送奶奶礼物,可是我没有钱。”沈牧有些小失落,嘟着嘴。
孝和往电梯的方向看看,程庆恩已经不见了。要不要告诉美夕,她有些犹豫。掏出了电话又放了回去。一回头看见沈牧的样子,蹲下来,摸摸他的脸,歉意地说:“对不起,刚才我发呆了。你刚才说什么?”
“我也想送奶奶礼物,可是,我的钱都在本那里,没有带过来,没办法买……”沈牧说,身子往前贴着孝和,搂着她的脖子。
他撒娇的样子很可爱,孝和想笑,又忍着故作认真,说:“也许我可以帮你!”
“真的吗?”他瞪着眼睛充满希望。
“当然!”她也瞪着眼睛点头,“我可以借钱给你。”
“可以吗?”
“我觉得可以,你觉得呢?”
沈牧连连点头,说:“那等我有钱了就还你!”
“好啊!”她很爽快地答应。
沈牧抱上去亲她,可是没多久,脸上又是苦相。
“怎么了?”她问。
“可是,我要怎么才能有钱还你呢?”他问。
孝和“想了想”,说:“你记不记得我们读过的一本书里,主人公小男孩每天早上帮忙把大门口的报纸取回来放到早餐桌上?这本来应该是保姆阿姨做的事,是有酬劳的。”
沈牧“神色凝重”地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我想,我也可以试试!”
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懂了,不过他的表情的确极其认真!
孝和陪着沈牧在商场里逛了很久。
沈牧似乎对闪闪发亮的宝石很感兴趣,来来回回流连了很久。最后选了一条手链。
沈牧盯着孝和付账,踮着脚要看账单。他只认识最前面的数字3和2,便问:“妈咪,是32欧吗?”
孝和看了看3200.00的账单,又看看皱着眉等回答的沈牧,笑了,点点头说:“32欧应该可以了,等你存够了再还我,不用着急。”
“耶!”小朋友开心得蹦起来。
一旁的售货员看着这对“母子”,很羡慕。
孝和问他要不要给奶奶打个电话告诉她。
他拨浪鼓一样摇头,一路开心地提着装礼物的小纸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倒是回到家一进门送礼物的时候,羞得脸红通通的,把袋子举到陈君绮面前见她接过去,立刻又躲到孝和身后。
“这是什么?”陈君绮问他。
他只是傻傻地笑,拉孝和的手,把脸埋进她的衣服里,露出双眼睛偷看。
“乖孙子送奶奶的礼物!”孝和替他说。
陈君绮意外得张大嘴巴。客厅里等着他们回来开饭的另外三个男人也很意外,盯着陈君绮拆开礼物。
陈君绮简直心花怒放,一直把手链戴着,一整晚张口闭口都是“乖孙”……
京年趁着陈君绮忙着跟季永实炫耀的时候小声对劲和说:“这小子果然厉害!”
劲和说:“你应该庆幸他跟你是一伙的!”
京年摸摸鼻子,说:“幸亏如此,他要是情敌,我麻烦大了!”
劲和还没接话,孝和正好过来,听了一知半解,问:“什么情敌?”
劲和继续看晚报,明摆着不参与。
京年一时百口莫辩。
孝和瞪他一眼,过去提醒沈牧该睡觉了。
京年摸摸鼻子,充满“怨念”地看一眼劲和。
劲和耸耸肩,一抹狡黠的笑。
沈牧趴在孝和耳朵上说今天想让爸爸哄他睡觉。
孝和不知他有什么“打算”,也没多想,只估计他自己过去跟劲和说。
劲和稍有些意外,欣然接受,抱着他上楼去了。
后来没几天,孝和收到了沈牧送的礼物——一条蓝宝石吊坠项链!
劲和告诉她,那晚小沈让他哄睡,就是为了请他帮忙,问可不可以跟他借钱。
他问小沈为什么借钱。
小沈说:“我想送妈咪一件新年礼物,可是我没有钱。不过,我会努力赚钱还给你的!”
劲和虽然有些“吃醋”,不过一想到儿子懂得向他求助并且敢于表达自己的情感还是很开心,也自然明白了送给陈君绮礼物的来龙去脉。
孝和那条项链按沈牧的计价法值46欧,劲和笑说:“这小子不会看单价,眼光倒是不错,专挑贵的选!”
孝和春节前后参加各种活动都会戴着这条项链,搞得京年为挑选什么新年礼物送给她头疼了很久。
当然,全家上下还是很“支持”沈牧的。除了取报纸,还会提供给他比如收拾碗筷,洗袜子,浇花,叫起床等赚钱机会。
大家心照不宣,谁也不提还钱的事。
沈牧做事勤勤恳恳,任劳任怨。
连季永实也私下里对陈君绮说:“这个丫头是我们季家的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