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腊月二十八晚。酒会。
说白了,就是一年到头圈里人找个由头聚一下,场面上的事。
有冤家,有朋友。
这一整天的天气都不错,尤其正午,从屋子里看窗外的天,云淡风轻,感觉不到寒冷。
手掌贴到落地窗上,一阵冰凉。
眼见未必为实。
孝和想起这句话。好像劲和对她说过,美夕也对她说过。
十指连心,如今切身感觉起来,果然如此。
太过纠结或执着,除了误入歧途,是求不到答案的。
对生活如此,对人对事如此,对感情亦复如是。
那句“我爱你”真的那么重要?那些过去的原因真的重要过同甘共苦拼杀出来的结果?
除了时光,大概不会再有什么可以承载住诺言的真与假。
发信息给劲和:“上次,他为什么奉命回来跟我结婚?”
劲和回复:“你觉得他是唯命是从的男人吗?”
在固执与去执之间,她还差一点如同此刻玻璃那样冰冷凌厉的点悟。
她又问:“为什么在那之前他不跟我求婚?”
劲和回复:“那之前你几岁?”
想想也是,她回复一个憨笑的表情。
他回复:“自由并不是一件多容易的事,尽管也算不上太难。”
这个命题有点绕,不过幸好她此刻不想纠结。
“可是他和美夕……”说到底,她还是做不到那么大方。
“这除了说明他是个正常男人,还能说明什么,呵呵,顺水推舟半真半假玩玩,不值得你入心。最多算是某人低估了女人的记仇程度,后劲比较强!”劲和回复。
孝和突然有想骂劲和的冲动,又忍不住看着电话笑出来。
给陈恩华打了个内线后,就一个人出去了。
寒冷的空气洗练得阳光也格外清明。
高跟鞋行走时发出沉闷的“哒”“哒”声;羊绒围巾摩挲着脖颈弥补了温暖的亏欠;每一次呼吸都可以惊醒毛骨里的慵懒;这一切都时刻提醒她不可以有半分懈怠。
孝和到达的时候,俊佑已经在隔间里等她。
说起来,他们已经好久不见。
一见面,俊佑先是调侃孝和:“我可没跟某人报备,我们这样私会不会有问题吧!”
孝和也很配合,一秒入戏:“我也不清楚,要不,你现在试试?”
俊佑当真伸手进口袋里掏出电话,摆弄了两下后放到桌子上,然而对面的孝和并没什么异样。
“也不知是那家伙现在地位急剧下降了,还是某位果然从公主变成了女王。”说着,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
孝和自顾自吃着桌上的点心,根本没理会。
眼见着碰一鼻子灰,心有不甘,瞄了一眼对面,又说:“要不,我追你吧!反正现在都单着,名正言顺。”
什么叫都单着?孝和想笑,忍住没喷出来,继续低着头,等着看他接下来还有什么。
俊佑眼看着美人连句回应也没有,心里起了盘算。前段时间只听说申宝那个小开连连在孝和这里碰钉子,不曾想今日也领教了孝和的“长进”,果然是更加神秘的女人了。
“你这样是在存心勾引我吗?”他问,左右是不死心。
孝和仍旧没抬头,不过抬眼看了看他,手里也未停止搅动杯里的果汁。
他等她开口。
她却又低下眼睑,撇开果汁吸管,拿起叉子开始摆弄点心。
“这位小姐,你不觉得你现在是在挑战一位绅士的底线吗?”他有些忍不住了。
孝和笑笑,浅浅的笑,叉了块点心吃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尝着。
俊佑舔舔嘴唇,端起咖啡杯抿了一下,拿起电话在桌面上来回反转着摆弄,身子往后一靠。
他打量着她。
她吃着点心。
大概两分钟,没有任何交流。
俊佑来回换了几个姿势。
孝和碟子里的点心差不多吃完了。
“再叫一碟?”他问。
“不用了。”她说,擦擦嘴角,放下纸巾,坐直了身子,终于正眼看他。
“大小姐,你今天这是哪一出?”他问。
“演哪出我都是配角啊!”她笑说。
他将电话扣到桌面,两手往前一伸,十指交握,身子前倾伏在桌案,说:“就快不是了!”
她瞥一眼电话,说:“某人没回你吗?”
俊佑愣一下,继而反应过来,哈哈大笑:“你这样报复人可不对啊!怎么说我也是为你两肋插刀的哥们!”
孝和抿着嘴唇,笑,举起果汁杯,说:“我敬两肋插刀的哥们一杯!”
俊佑看看眼前的咖啡杯,哭笑不得,还是端起来干了。杯子还没放下,便自言自语感叹:“什么世道!”
孝和帮他另叫了一杯果汁。
玩笑归玩笑,俊佑看一条新进的短信时,眼神有一瞬陡然变得犀利,
待他放下电话,又恢复以往那副无所谓的模样,看到孝和在盯着他。
“我老爸那边情况不太好,消息还在瞒着外面。”他说。
果然不是什么好消息。
“老爷子还好吗?医生怎么说?”她问。
他耸耸肩,有些无奈:“能做的都在尽力做。”
“你应该多陪陪他,这个时候他最需要你。”她说,想起自己父亲过世那段,仍旧心有难过。
俊佑似有些冷笑,说:“如果这时候公司出了问题,恐怕我去只能是把他气死。”
“听京年说,伯父已经安排年前手术,医生也说应该没什么问题。”她说。
“没办法,拖不得。这一突变,所有的计划也跟着棘手。老爷子在医院也不踏实。”他说。
“对美夕他有什么打算?”她问。
“没听他提。怎么?”
孝和想起那天见到程庆恩与一年轻女子在公众场合卿卿我我,心里总是放不下美夕,大概也想到了她如今的处境。
说不出怎么就想起了京年,莫名一阵感慨。
“怎么?”俊佑见她若有失魂的模样,又问。
“想起了些事。”她说。
他大概知她所说,却无所谓地笑了,说:“事别看太清,明白就好。”
这话倒像是俊佑所说,回想起她新婚那段都是他“不知死活”“不畏流言”救她于水火,一切恍如昨夜。
“又在想什么?女人都喜欢发呆吗?”他笑她。
“很久没回学校,没去图书馆了。”她说。
一听这话,他也不由得想起了以往。眼前这个女人被迫在不断地被伤害中极速成长,城府还算不上有,只这副姿态,已然让人不敢小觑。
若问他这些年是否一点私心也无,只怕他自己也不好开口作答。
“若我早年不惧与他翻脸,对你死缠烂打……”他说,不曾说完,遗憾的神色似真似假。
她看着他眉眼间潜藏的锐利,指尖的不经意流出的感慨,也只能笑笑,说:“那样一定会如愿!”
他放大瞳孔看着她,停下指尖的小动作。
“当然,”她又接着说,“不过你得是那种人才好。”
“那家伙确实胆子够大。”他抓抓头发说。
孝和灿烂地笑着,一直神色凝重的脸终于融化。
“大小姐,你真会玩!”俊佑故作无辜,满脸可怜。
“喂,你和蒋小姐怎么样了?早前不是谈婚论嫁了?”她问。
俊佑连拍几下额头,五官都要皱到一起了,不介意愁容。
“被催婚啦?”孝和非但不同情反而一脸看好戏。
“何止!简直逼婚!”说是严重,又不见他多在意,如同看别人笑话。
“怎么打算?”她问。
“我怕什么,你什么时候听说男人还怕跟女人女耗着?”他说得尽是不屑。
“她跟你又无冤无仇,把话说清楚不就得了?她也不像那种不懂事的人。”她说。
“没得说清,耗着吧!”若隐若现的无奈。
上次见到蒋小蔓的画面仿佛还停留在昨天。她本想替蒋小蔓说几句,被俊佑打断了。
他说:“难道我缺女人?”
他只这一句,让她到了嘴边的所有的话都显得那么苍白。两个世界的两个人被硬生生捆绑在一起,在这个时代会有怎样的结局,她不敢多想。
她又想到京年。
“孝和,在这方面,我不得不承认我的确没有京年的勇气!”他说。
他似乎听懂了。
劲和早先的那些话还一直在在她的脑子里,此刻,她似乎明白了。
似乎明白了京年……
“只是该来的还没到。”她安慰。
“借你吉言。”他端着咖啡杯示意她,再次一饮而尽。
孝和递过纸巾并笑他:“吃那么多苦做什么?”
俊佑看着面前空了的杯,似笑非笑:“有美女在,不能自持!”
孝和瞪他一眼。
“看你这样,我心里踏实很多。那天劲哥说让我放心,我还笑他是不是给你恶补了职场潜规则,劝他不要对你下手太狠!”他笑说。
“他一直在给我恶补!”她笑答。
“今晚的酒会,应该就看出端倪了。”他说。
“是,狐狸尾巴始终是藏不住的。”她说。
“很多事恐怕还要托你出面才好。”他说。
“放心!”她说,换她向他举杯。
“你们的事打算什么时候办啊?”他问。
“拖着呗!”她将他的话还给他。
他笑。
她也笑,笑得让他有些替好友忧心。
“女人呐!”他感叹。
她只是笑。
很美。
俊佑交给孝和两个档案袋,里面是与程庆恩有关一些内容和一些关于绿化报价的资料。
两人又聊一会儿,直到京年打电话来。
孝和回到公司,京年已在她办公室里。
程庆恩送文件进来,简单说了几句就出去了,只有他们两人。
“不是说好先回家吗?怎么跑我这来?”她问。
他从沙发上起来走到她旁边,一伸手把她捞进怀里抱着:“来接你!”
“快放开啦,一会有人又进来了!”她抵着他,微微扭动,不好出声。
京年低头注视着她发烫的脸颊和羞赧躲避的眼神。
“京年——”似责备,又似撒娇。
京年看着她,突然松开手臂,几步走到门口锁了门,又大步走回来,什么也没多说,直接搂住她索吻。
一切快得让她还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被他撬开唇齿,沦陷在他的热吻里,直至感觉窒息不自觉攀附住他的肩,发出嘤咛……
难分难舍。仍旧彼此抱着。
“你怎么了?”她问,羞羞哒哒的。
“不知道,一想到你跟另一个男的在一起,我就……”他说。
“俊佑的醋你也吃!早知道不告诉你了!”
“你敢!”他在她屁股上轻轻掐了一下,以示警告。
“啊——”她吓了一跳,不由得往前想要躲开。这一“躲”,正中他下怀,将她抱得更紧,愈发大胆地吻住她,耳垂,脖颈,嘴唇……
再次分开时,她的颈窝里留着一颗鲜艳的小草莓,而她浑然不觉,收拾了东西就跟他回家去。
换了行头,清淡上妆。
孝和在帮京年系领带。京年微仰着头,低着眼睑看她。
两个人不说话,偶有眼神对视,或挑眉,或浅笑……
“妈咪!”沈牧趴着门框叫孝和,见她回头立刻跑过去,“妈咪今天好漂亮!”
“谢谢宝贝!”孝和弄好了领带,侧身蹲下与沈牧平视,一手拉着他的小手,一手抚着他的脸蛋。
沈牧定定地盯着孝和看好一会儿,突然上前一步,亲了她一下,傻傻笑着。
孝和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也亲了沈牧。
一旁照镜子打理的京年斜着眼瞟了一下身边的一对“母子情深”,回手拨了拨沈牧的头:“臭小子!”
“我是宝贝,不是臭小子”沈牧倔强地昂着头努力申诉。
孝和哈哈笑,搂他进怀里:“小沈宝贝!”
沈牧搂着孝和的脖子咯咯咯咯笑个不停。
听到劲和在走廊口叫他,一溜烟跑出去了。
京年拉起孝和,也不管房门是不是关着,她是不是涂了口红,先亲了再说……
“孩子的醋你也吃!”她娇嗔地笑他。
“不行吗?”他灰着脸。
她就笑。
他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