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说:“你又怎么知道这不是神的意志呢,神想要人类自己了解到事情的真相,想要人类依靠自己而非神明。所以给了人类科学,让人类以为神并不存在这个世上。人类是多么渺小,而神明是多么伟大,我们岂能揣测到神明的意志呢。”
“然而,也没有谁能证明科学是错的不是吗,倒是科学证明了神父是错的。”
“这或许也是神的意志,神是伟大的,她宁愿让人以为自己错了,也不想让人放弃这样或者那样。”
孟庄默了一些时间,继续问:“那么神父呢?既然这是神的意志,您为何还要传教,还要听从神明的意志拯救众生。”
神父说:“所以我搬到这里来了,在这个荒郊野外,等待信徒前来。这不是为了传教,之时这世上还有太多迷途的羔羊,我怕他们找不到光明之路,所以在这里指点他们。”
神父告诉孟庄:“不管人类的科技如何发达,终究会有一些人失落,精神或是肉体。他们需要被指引。”
“为什么呢?”
“因为人类在发展的时候,也给自己制造了许许多多的麻烦。这些或多或少的麻烦堆积起来,就是人类前进道路上最大的障碍,当人失落的时候,神就会出来,因为神是绝对不会放弃他的孩子的。”
“你是说神此时此刻也正看着我们吗?”
“这是当然。”
“那么,神是否也能够听到我的祈祷。”
“当然是能够的。”
“如此,我向神请求,让我忘掉所经历的一切,以一个一无所有的身份活在人间。”
神父说:“神不会实现你的愿望的。”
孟庄问:“因为我不是他的信徒吗?”
神父说:“当然不是这样,神爱着每一个人。神不会实现的愿望,是因为你不是真心的想要忘记一切,你只是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想要以此来忘记痛苦的回忆。但是孩子,你活在这个世上,在你这一生之中,不论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他们都是你一路走来的最好的证据。这一路的繁华或落寞,你都该好好记住,并感恩在心。”
“连伤害我的人也一样?”
“是的。”
孟庄没有再说,她站起身准备要走。神父叫住他:“神不需要你的侍奉,拿回去吧,前几次的侍奉我都守在了布道卓的柜子里,一并拿回去吧。”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让神亲口对我说吧,神父,神既然创造了一切,那他当然也有办法把他的意愿传达给我。”
这句话堵上了神父的嘴,孟庄没有拿回侍奉。
几个女孩先他一步出来,已经都回到车上。她们聚集在后座上讨论这次旅行的成果,结果是每个人都如愿以偿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
这样的结果,实在是很难让人不高兴。
孟庄叫她们:“这附近的风景不错,我想要走走。”
女孩子们开了车门,又被凛冽的寒风给挡了回去。
孟庄独自往教堂后面去,这一带他也算是很熟了,每条路通往哪里他都知道。
紫宫落红残,
一声难
两声难
三声难
……
平添一台戏,
唱的是不肯离席。
歌唱声从教堂后面一间老木屋传出来,吸引了路过的孟庄。这声音犹如天籁,任何人听了都会忍不住要看一眼歌唱之人。
只是,在这个幽暗阴森的地方,听到这样的声音实在让人不免想到罗蕾莱的传说。
孟庄并未被脑海中冒出的传说吓退,他匆匆走过去,在那条狭长阴暗的泥土里上见到了唱歌的人,是一个穿着破烂彩衣怀里抱着把破烂琵琶的男人。
但看这个着装的话,确定是不干净的东西无疑了。但孟庄是无神论者,他害怕的不是对方不干净,而是对方不正常。
因为不正常的事情已经近在眼前,这个男人慢慢的朝他走来。
他的歌声诱惑了孟庄,但他的装扮却吓到了孟庄,逃也似的走了。任谁见到都会被吓到的,一个正常的人,怎么可能在如此寒冷的天穿得如此单薄,并且还是在荒山野岭
男子也不知是没发现他还是根本不在意周遭的事务,依旧自弹自唱,缓慢的走着。他的步子很稳,总是先迈出一只脚踩稳了才会提起另一只脚。似乎走得快一些就会摔倒。
其实,就算走得很慢,他也是一副随时都会摔倒的样子。
孟庄离开五六百米才放慢脚步,确认男子没有跟着他,才继续慢慢悠悠的散步。
教堂的后山是一片梧桐,孟庄突然想起这么一句话:我是风起时的翠竹,怀里抱着新发了芽的梧桐,在这个天气里,等一个喜欢梧桐的采撷。
现在是冬天,竹子依旧翠绿,但梧桐却还没有到发芽的季节。这或许是一种遗憾,但对孟庄来说却是没有关系的,因为这片竹林和梧桐林,他已看了无数遍走过无数遍了。
这或许也正是他会害怕那彩衣人的原因,他已经在这里走过很多回,但从来都没有见到过什么人。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当然是不寻常的。对于不寻常的事情,孟庄一般选择敬而远之,因为他不想沾惹不必要的麻烦。
孟庄准备往回走的时候,突然又听到了那歌声:
阑珊花满地,
春风又离别,
吹不尽,
是梧桐一场雨,
古道添新阶,
良人莫入戏,
……
平添一台戏,
唱的是不肯离席。
这一次孟庄大致听完了全曲。和白天的时候相比,他的声音已经变得呕哑难听,大概是从那时起……或许是从更早的时候开始就一直唱着没有停下来过。
孟庄壮起胆子追寻声音过去,果然见到了那男子
她们相距约三十米的距离,孟庄只能勉强看清他那一身彩衣在树林里。
看起来形单影只、落寞、孤独又无助。跟别的乞丐似乎有什么不相同的地方。这个发现立刻就被证实了,他的手在滴血,但他却完全当做没有看见。
一个人要承受什么样的痛苦才能无视痛苦,孟庄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这个人的表现他看在眼里,所以他当然明白他的痛苦。
孟庄生出一个荒唐的想法,他想要拯救这个人,因为这个人跟他一样,都深陷这个世界的泥潭。
彩衣人好像在寻找着什么。琵琶和歌声更像是在呼唤。这种满怀情愫的呼唤声,孟庄也是再清楚不过的了。
两个人之间就这样有了牵扯,虽然目前为止还都是孟庄一个人的决定。
这个发现眼中勾起了孟庄的好奇心,他急匆匆的赶在彩衣人走远之前追上了他:
“你唱的是什么?”孟庄告诉彩衣人:“刚刚的时候我们见过。”
彩衣人望着他,眼神里满是不解,似乎对刚刚见过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印象。这是因为孟庄赶在他发现她之前就逃走了。
但是孟庄却在想:“或许,我不该贸然问他的。因为如果是自己的话,一定不希望王有人跟自己搭话。”
彩衣人望着孟庄痴了片刻,拱手行了个古儒礼:“此是何处,今夕何年?”他的声音轻柔儒雅,甚至有些孱弱。
这种孱弱的感觉,更加激起了孟庄的保护欲,他已经决定了,如果他需要的话,他愿意收容他,为他提供三餐和居所。
彩衣人抬头的瞬间,孟庄看到了他的容貌,被吓得痴呆了,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这种心跳,是见到一件绝美的艺术品才会有的感觉。
他实在太美了,是任凭你鬼斧神工也难以雕塑的美貌,是任凭你妙笔生花也写不出的惊艳。
剑眉星目中藏着些许多愁善感,给他平添了几分温婉,也多了几分神秘。
伤痕累累的琵琶和支离破碎的彩衣,也不知是颠沛流离给他的勋章还是无情岁月打上的印记。总之,一切都令他美得不可方物,一切多好像只是他的衬托。
孟庄不禁想:“神为何将一件如此精美的艺术品流放到人间,偏又让自己遇见,莫不是为了惩罚自己对神灵的亵渎?”
一路走一路唱,手指破了也不在意,嗓子哑了也不停下。彩衣人只跟蒙专答非所问的简单说了两句,便有继续朝前,仿佛前方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他,片刻也耽误不得。
他的手指还在流血,转身的瞬间,一颗鲜红的血珠就落在孟庄的脚边;飞溅的血液有针尖那么大的几点沾在了孟庄的鞋上。
孟庄被吓得怯住,心中亦顿生怜悯:他要往哪里去?又是从哪里来的呢?在这仓皇世界,可有他一处容身之所?
孟庄终是不能袖手旁观,问他:“你要去哪里?前方,已是荒芜之地,只有满山的梧桐。”
彩衣人昂首望着天上,默了半晌,却没有回答她,手指又拨动了琴弦,但嗓子已经很难再唱出声音了。
彩衣人走了,孟庄目送他离去,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森林深处,这个森林很大,要走到另一边至少需要一天的时间,林子里豺狼虎豹什么都有,孟庄不禁替他担心起来。
孟庄像是失了魂似的,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过了五六分钟才回了神,惊的像一只发了情的母猫,急忙又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