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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到美夕,感觉她整个人都换了风格,穿衣服素净,剪了短发,清爽不少。
“那天跟劲和答应小沈带他去植物园,没想到小沈迷恋上摆弄相机,一直拍拍拍,累到趴在劲和肩上睡着了才肯回来。本来还想着如果能早点回来或许可以半路截住你跟你坐一会儿。”孝和说。
美夕搅着咖啡,微笑:“听说那孩子很亲你。”
“我的儿子怎么会不亲我!”孝和理所当然得很幸福的样子。
“京年听到会不会吃醋?”美夕抛给她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还是,你真如传说中从了沈先生?”
“有这种传说?没人告诉我。”孝和大大方方,面无愧色,摊摊手大笑,“他已经习惯了牧牧叫劲和‘爸爸’叫我‘妈咪’叫他‘姑父’。”
“这究竟是多么复杂的关系啊!”美夕夸张地感叹,开玩笑。
“错综复杂的!”孝和故作沈牧地眨眨眼,附和着美夕的玩笑。
美夕故意打个冷颤。
两个女人都笑出来。
“跟京年打算什么时候办婚礼?”美夕问。
“你就不觉得我也很有可能为了实现看官们的‘传说’甩了他?”孝和对她挤了个眼神。
美夕端着咖啡想也没想:“就算不为了那些捕风捉影,甩他也正常。”
孝和白她一眼:“你这样的回应让我很有挫败感。”
美夕放下咖啡杯,重新打量了一下对面的孝和:“大小姐,以你现在的资本,应该是可以随便挑男人的好不啦?”
孝和想到那晚京年的信息,若有所思。
“喂,发什么呆!真要移情别恋啊?京年还不恨死我!”美夕抽出桌上花瓶里的花伸她面前晃晃。
“啊?”孝和回神过来,故作得意地说,“既然这样,那我要是这么轻易就嫁了他是不是太便宜他了!还是,不然,我,要不要重新挑选一下?”
“大小姐,我就是开个玩笑,你不至于往死里整我吧?”美夕举手头投降,不敢想象京年和孝和又会玩哪一出,“你们这对圈里出了名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要是不闪瞎那些狗的眼怎么对得起我这曾经的炮灰!”
“这可由不得你!”孝和“威胁”她。
美夕捂着心脏:“我好害怕啊!”
又是一阵笑。
“要是我去参加你们的婚礼,会不会第二天上头条?”美夕问。
“不参加婚礼,我也可以把京年借你用用,助你一臂之力上头条!”孝和答。
美夕攥起拳头敲敲桌面:“喂,小心我把这事告诉京年会怎么样?”
孝和又摊摊手,晃晃头,一副“爱怎样怎样”的模样。
“你真的是个很可爱的女人!”美夕似笑非笑,并不像随口的玩笑。或许她想到了自己太多不堪的过往,或许她感叹自己的出身,或许,她有些后悔用了这么多年才让自己走出那些魔咒真正成熟……
“你也是!”孝和说。真诚地。
随便又聊了一些。
聊了聊孩子,聊了聊将来的打算。
美夕说程庆恩现在状态不太乐观。
“这些年,他横行作孽太多,真有难了,身边连个贴心照顾的人都没有,医院里来来往往去看他的不过是些窥探他还有没有依附价值的小麻雀,那些以前整天一起吃喝应酬的早都明哲保身去了。这人啊,一旦看人时瞎了眼,真是恐怖的时候都在后面了,现在我最我最有体会。听他的助理私下里说,他可能很快面临退还赃款并被判刑。不过看他现在的状态,保外就医是必然的。律师在帮他争取缓刑。”
“那你呢?有什么打算?好不容易下决心重新开始了,就这么回来继续没名没分地跟着他?”孝和对程庆恩的结局并不太感兴趣,其实也都在预料之中,倒是想起劲和和京年跟她说的那些话,对眼前的这个女人充满怜悯,“他以后,可能不会像以前那样了。”这样说,很委婉。
美夕懂孝和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眼看着咖啡也见底了。
“我不做恶人,放下我跟程庆恩之间的恩怨不提,我只是以作为你朋友的立场提醒你,你才刚过三十,一个女人正准备开花的年纪,有美貌,有头脑,要强又进取,多想想自己的以后,想想孩子的以后。”孝和说。说完倒了一杯果茶给美夕。
“谢谢你!”美夕说,“原来,我是不相信你会真的把我当朋友,不过是做作样子踩着我威风你自己。后来有一次跟俊佑一起吃饭,他给我讲了你们的圈子,讲了你的成长,讲了沈先生一路对你的呵护,最后总结说你就是你表现出来的你,一个单纯可爱的小女孩。那次,我还骂他没良心故意偏心你。他同样给我分析了我的成长环境和圈子以及接触的人,最后他总结说我就是太好强,都没想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在做什么,只知道卯足了心气傻傻地争,争到最后也不知道争个什么劲。”美夕自己也笑了,“我还气呼呼地说他就是因为暗恋你才故意这么贬低我。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我发现他说的没错。你就是那样的人,我就是那样的人。”
“谢谢你!”
“傻啊你,谢我干什么!你不恨我我就谢天谢地了!你要知道以前我可是真有想过把京年搞到手。唉,我以为自己能掐会算,说来说去,还不是被他们算来算去,不不不,人家根本都不屑于算计我。说到底啊,算是我运气好,遇见了你这么个天真善良的傻女人,要是你真的看我不爽算计起来,我可能连骨头渣都没得留下!”美夕笑得灿烂,话虽说得狠了点,倒也是事实。
“不要那么夸张好不好!你本来就是个善良的人,不然,我们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坐对面闲聊。”孝和说。
“说我善良的,你倒是头一个,还是个以前的‘伪情敌’!”美夕靠着沙发大笑。
孝和看见她眼角有泪光。
美夕最终还是决定留下来照顾程庆恩,她说她是看他太可怜。
孝和跟劲和说起这事。劲和只是笑着摸摸她的头。
跟京年说起这事。京年随口应了句:“嗯。”
跟俊佑提起这事。俊佑掐灭手里的烟,说:“人各有志。”
美夕无心的一句玩笑话,久久蒙在孝和心里。
就像京年说过的,其实很多事大家心照不宣,是个男人都看得出劲和对她没那么简单。不多事的人不往多想,不嫌事大的人也免不得不多想。她与京年结婚离婚都未公开,徒挂着一个“两小无猜”的虚名。劲和又是那种上班出门下班回家从没有绯闻并不屑于在这种没意义的事上消磨精力的人。这一切在好生事的人看来自然而然理所当然是暧昧的三角恋……
她是不在意别人怎么想的,很久之前劲和告诉过她:当你站在了一个别人触不到位置,就一定会有人对你指指点点,不是因为你的好坏,只是源于他们内心的自卑和无能。你可以可怜他们,但绝不能因此就放低自己的姿态。
孝和起先有些纠结,尽管她知道劲和肯定是正确的,但是他也一直跟她说人不能眼高手低,更不能不可一世,要谦卑。于是她问他:“这不矛盾吗?”
他说:“当然不。男人有时放低姿态是因为有心胸,小商人的放低姿态不过是迫不得已或见风使舵。但一个女人如果放低姿态无论如何都无异于是在向男人发出某种暗示。“他说得很直白,也说的很正确,“对于你来说,任何时候都不需要放低姿态,你后面始终站着沈劲和!”
她懂他的意思,现在再想来,他的所有决定和他所做的一切,以及他一直苦心经营着她与京年的爱情都是因为“你后面始终站着沈劲和”,他从一开始就选择了站在她身后!
是因为她一开始就向全世界宣布她爱着京年吗?!
说不出是懊恼自己天真,还是懊恼自己迟钝。她只知道懊恼之前,之中,之后都无条件信任劲和!
可是,劲和……
她懊恼自己!
劲和再好,却被她所累,然而,她没办法没有他!
他是她的亲人。唯一的。
深夜的黑暗又陷入不知对错的纠结,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她一定会失眠,接着会发疯!
孝和摸过电话,打给闵兮。
闵兮平时并没有非早睡不可的习惯,以前单身的时候经常失眠,后来成了夜猫工作狂。
电话响了很久,孝和孝和快要放弃时,通了。
闵兮有气无力地:“孝和——”
细若游丝,吓了孝和一跳:“喂?闵兮吗?”
“是,是我。”闵兮回答。
确定是她,孝和劈头盖脸就是一通说:“你是不是病了?怎么才几天时间,就这样子了?是累的吗?那个裴怎么舍得你这么辛苦?蓦凡哥知道吗?他有没有在照顾你?要不我去看你吧!”
“我没事。”闵兮说,“我在出差,你不要来回折腾了。”
“裴仲煊有去照顾你吗?”孝和问。
电话那边安静了很久,才回:“有朋友在。”
“哦,爷爷知道吗?”孝和问。
“你不要跟爷爷说。”闵兮嘱咐。
“我知道,可是裴仲煊都不担心你吗?忙到没办法去照顾你吗?还是你都没跟他说?闵兮,你总是这样有事一个人撑着,真的不行的!”孝和嘴上劝着,担心着闵兮,心里却在一遍遍责备裴仲煊。脑补着闵兮现在的情景。
闵兮没有回答,问:“是不是有事找我?”
“闲聊而已,你先休息吧。”
“说吧,没关系,我也想跟人说说话。”
孝和犹豫了一下:“京年跟我求婚了,不是那种很正式的,但是很认真。”
“我明白。”闵兮说,“劲和对你用情至深。京年对你一往情深。你选择哪个,都是幸福!”
“我与劲和之间感情很深,甚至深到被人无法理解。”孝和说的是事实,“他是我的亲人,至亲!”这也是事实,“我们之间没有那种自私狭隘的暧昧。而且,就算是屏蔽了所有然后强行留下世人嘴里的传言,我觉得,我是配不上劲和的。不,也不能说配不配,我的意思是,如果是做他的太太的话,我担不起。我只能是仰望他的那个小女孩。”
“你会一直很幸福的!”闵兮说,“能把心坦荡的人,最有资格获得幸福!”
“但是你担当得起!闵兮!”
闵兮没有回应。
“闵兮,如果是劲和,他不会让你像现在这样的。”
“我知道。”闵兮回答。
这个回应让孝和意外,条件反射地问:“为什么?”
“我是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闵兮说。
“我知道这样不太厚道,可是那个裴仲煊,我怎么看都觉得不是好人!真的很想你能跟劲和在一起。你们一个是我表姐兼闺蜜,一个是我如父如兄的至亲,你们的心性、品味、高度,我就像是看动画片的小丫头,总是私心里幻想着要王子和公主在一起。而且,这么多年,让劲主动作评价的女人,你是为数不多的一个。我知道他看重你。”
“姻缘除了合不合适,也要看老天肯不肯给不给机会。”闵兮说,“你和京年就刚刚好,不多一分也不少一秒,我已经期待去参加你们的婚礼了。”
“我还没有答应他。”孝和说,“不过到时就算你想逃也逃不掉!”
“嗯,好。”
闵兮的声音很疲惫,孝和不好打搅太久,问不出个所以然,又猜不到她此刻情况,只能嘱咐了又嘱咐。
闵兮挂断电话,仅剩的力气也没了,靠着床头喘息,脸上的又恢复了忧伤。
病房的门轻轻打开,男人走进来,坐在床边椅子上看她,温润神色,虽是责备却又那么怜惜:“讲这么久电话,脸色都不好了。不懂得拒绝,总是喜欢一个人撑着么?”
闵兮没回应,眼睛都没有力气睁开,电话从手里滑出去,顺着被子滑倒床沿。
“真是个倔犟的姑娘!”男人拿起她的电话放到桌子上,“我可以也固执地没收你的电话一会儿,让你专心休息吗?”
闵兮勉强睁开眼,动了动唇角,想笑,又没力气。
“嗯,知道。”男人对她笑,“睡了一天,吃点东西好么?专门找人做了姜醋猪脚送来,我试过,味道还可以,你放心,我只是试了试,没有偷吃,都留给你。”
他总是可以把玩笑也说得这么认真。
闵兮点头。
男人盛了一碗,端着,汤勺搅着,坐到床边。
闵兮伸手拿勺子。
男人没有松开:“作为绅士,我觉得,这种端碗吃饭的力气活还是留给我来做比较好!”
不知她哪里来的信任和勇气,收回了手……
他一匙一匙地喂……
挂了电话的孝和,又多了一件挂心的事。闵兮一定病得不轻,可是她不说,一定是不希望有人打扰,她那么固执,也不知道她身边是不是真有人照顾……
口渴,房间里的水瓶空了,孝和开门出去,正遇见刚从书房出来的劲和。
“怎么还没睡?”他问。
“口渴。”她说。
“书房有。”他说,拿了她手里的保温杯回身进书房把刚才为泡茶烧的水装了给她,“早点睡。”
“嗯。”
各自回房。
“劲和——”
劲和握着门把手,回头:“嗯?”
“闵兮病了。”她说。
劲和刚推开的门又拉上:“替我问候她。”又推开门要进去。
“病得有点严重,她什么也不肯说。”她说,鬼使神差。
门又被拉上,他看着门把手,静止了一会儿,又推开门,回头说:“那你记得多问候一下。”
“你不自己问候一下她吗?”她问。
“早点睡吧,你最近也不太好,先注意自己。”
“嗯,那晚安了。”
“晚安。”